第56章 变小第五十六天
乘坐私人飞机回富人区的航程中,傅擎手机几乎没有离手，不是打电话、就是接电话。
林音在大床上睡了会儿，没睡踏实，睁开眼,傅擎也不在床边。
她顺着声音朝亮着灯的位置找过去,傅擎坐在沙发上,手机贴在耳边。
屏幕亮起的光照亮他半张脸的轮廓。
她听他说：“当年的验尸官有问题？这么说，他真的没死……”
傅擎之前跟她坦白自己身份时就说过,他跟杨浩老家都是鹿城的。
而林音老家也是鹿城的。
所以她知道，罪犯据点找到的那张照片，就是在鹿城福利院拍的。
那家福利院曾经有个案子,据说一个小男孩、杀害了好心收养他的福利院院长。
再结合刚刚林音听到的……
难不成傅擎就是……那个小男孩……
那个案件当年十分轰动，小城镇的报纸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报道这件事。
听说连县里都引起很大的重视。
“真是忘恩负义,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小孩子！”
“要我说孤儿心里就是有疾病！院长真是可怜！”
“小小年纪就能干出这种事,简直是天生的坏种，赶紧把他抓起来！”
“他爸妈肯定也都是杀人犯，所以才早死！只有杀人犯父母才能生出杀人犯儿子！”
那时候林音还很小,当时爸妈接她放学时,经过公园，总能听到那些坐在石凳底下的长舌婆子在讨论这些话。
她爸妈都是很不爱议论别人闲话的人,特别还是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旁人口耳相传的闲话。
这样的好习惯也感染了林音和弟弟们。
所以现在即便林音知道傅擎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偏见。
她只是在很冷静的分析，如果傅擎就是那个小男孩，那么高个儿的主子……难不成就是院长？
照片里,傅擎身旁还有个长相很怪异的男人，那人应该就是院长了。
傅擎一直以为他死了……但事实上,他非但没死，这么多年还一直在计划复仇……
傅擎还跟林音说过，在他胳膊上留下那块伤疤的人已经死了，这样看来，那人也是院长。
这些事全都串联到在一起，就很清楚了。
当年的事情果然另有隐情，那些传言与评价，都是先入为主的‘正义’。
傅擎挂了电话，回头，见林音眼神略有些放空的站在那儿，显然是在想事情：“怎么不睡觉？电话吵到你了？”
升起机窗，外面天已经亮了。
林音问出自己的猜测：“照片里那个院长，应该就是幕后黑手吧？你胳膊上的疤，也是他弄的吗？”
傅擎揉了下太阳穴，正要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动作一滞，抬眸看向她。
林音怎么会猜测的如此准确？
他之前确实零零散散的告诉过她一些事情，但似乎还缺了一根能将这些事串联起来的、最重要的线……
林音看出他的疑惑，顺着沙发侧面、特灵活地爬到沙发扶手上坐着，离傅擎更近一些，很坦然地告诉他：“我跟弟弟们也是从鹿城来的，所以不仅你跟杨浩是老乡，其实咱们都是老乡，我也听说过、当年的案子……”
这就是那根线了。
傅擎瞳孔骤然缩紧。
最早决定要在会所见面时，他了解过林氏的背景，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但确实不知，竟然也是从鹿城来的。
这么说来，林音也看过那些报道？
也听过小镇居民对他的漫骂与评价？
也知道他曾是个‘忘恩负义’的‘逃犯’？
傅擎紧绷着唇线：“其实当年我……”
话说到一半，飞机忽然颠簸起来，林音小脚脚没踩稳，整个人往前一扑，傅擎抬手去接她。
一秒后，林音结结实实地倒在傅擎身上。
飞机只颠簸了几秒钟就恢复平稳，机舱内响起机长的声音：“傅先生，很抱歉，刚刚遇到乱流，您和林女士没事吧？”
林音这会儿还趴在傅擎身上，小下巴垫也在他身上，小手手抓紧他的衣服，也不敢动，瞪着两只大眼睛，唯有长长的睫毛偶尔扇动一下。
像只受了惊的小凶兽，很警惕地观察四周。
傅擎都能感受到她突突直跳的小心脏了。
他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头，自己没坐起来，保持着这个姿势，伸手正好能够到一旁的对讲机，他对着对讲机，淡淡说了句：“没事。”
林音是个旱鸭子，陆地上的小霸王，但凡是发生在陆地上的事，她就没有一件会害怕的，可一但离开陆地就……
反正她既不怎么会游泳，也有些恐高。
又过了一分多钟，林音心才放下一些，扑闪着大眼睛问：“是不是没事了？吓死，还以为要坠机了。”
傅擎垂着眼看她，这个角度，正好是俯视的角度，她头只抬起来一点，眼睛就显得格外大，跟只从洞口探出脑袋的小耗子似的，他笑了笑：“坠机要抓紧降落伞，抓紧我是没用的。”
说完，在她头上拍了拍，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林音一咕噜爬起来、坐直小身子，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小确幸里，连傅擎故意闹她的话都没怼回去。
她拍着小心脏缓了会儿，想起飞机颠簸前傅擎说到一半的话，问他：“对了，刚刚你要说什么？”
傅擎沉默一秒，拉着她手下沙发：“没什么，离下飞机还有一会儿，陪我去睡会儿。”
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做过的事，从来不会跟别人解释。
他也不在乎别人误不误会。
罪犯这段时间应该自顾不暇，所以宁薇带林音回国的时候，依然坐得傅擎的私人飞机。
一共四五个大行李箱，还有傅擎送林音的那个新年‘小’礼物，这些东西要拿回国，还是私人飞机方便。
哥达送的机。
一般的送机就是送到机场，哥达则是直接把她俩送回国。
直到飞机安全降落在停机坪，看着杨浩和林家男人们接到林女士和宁薇，他才算完成任务。
燕市这边，年前这段时间是最冷的。
前两天又下了雪，四处都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
林音已经穿回之前的长款大羽绒服，浑身包裹的跟小粽子似的。
胖胖羽绒服的袖口是收紧的，显得林音小手手愈发的小。
哥达把林音的小手，很珍重的交到林慎手上。
心里百味杂陈。
十分舍不得。
林音朝他举起两只小胳膊要分别的抱抱。
哥达有些受宠若惊，庞大的身躯蹲下，两只大铁锤一样的手臂直接把林音抱进怀里。
说实话，林慎当时吓傻了，生怕大块头力气太大，把现在娇滴滴的老姐直接拍扁。
只有林音知道，大猫咪在抱她的时候有多温柔。
两只手臂拢着她，小心翼翼的。
林音拍了拍大猫咪的背。
哥达边境那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况且他还得回去跟傅先生交差，一刻也不敢耽搁，依依不舍地重新登上私人飞机。
坐回飞机里，在林音看不到的地方，猛男流下了眼泪！
林音是公司董事，回国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听大弟汇报公司事务。
所以一行人也来不及叙旧，在停机坪挺热络地聊了几句，就分头走了。
林音跟林慎回家。
杨浩则负责把宁薇送回别墅。
杨浩车子刚拐到别墅区前的那条路口，宁薇就很眼尖的看到自己老公已经在路口等自己了。
路口风最大，傅梓良穿了件蓝黑色的棉服，但浑身还是都冻透了，不怎么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帽绳抽紧，缩着肩膀，远看像没脖子星人，他双手插兜，一直在原地小跑跳取暖。
他脚下那一小摊积雪都被他踩化了。
杨浩停下车子，宁薇正好坐在后排，赶紧打开车门，把老公叫上车。
看着老公鼻子、手都冻得通红，宁薇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干嘛在路口等啊？这边风最大了。”
傅梓良摘了帽子，搓了搓耳朵：“不知道杨先生会打哪条路走，在这儿等，不管你们走哪条路，我都能看见。”
他想早点看见她。
从结婚开始，他俩摆摊卖手摇茶是一起，来燕市是一起，就连接下傅先生的任务都是一起！
就从来没分开这么多天过。
他是真想她。
特别后来二百块钱生活费花光后，就更想她了……
宁薇特别感动，刚离开燕市的时候，觉得好久没撇开老公自己出去玩、还挺兴奋的，可后来其实没过两天，她心里也开始不得劲了。
总是惦记老公自己在家过的好不好。
这会儿见老公大冷天在外面等自己，她心里火热得紧。
直接扑进傅梓良怀里，小拳拳锤他胸口，声音软绵绵的：“老公你真是的~”
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的杨浩，手上一抖，车子直接滑了一下，好在他是老司机，才及时稳住。
傅梓良知道是因为老婆太爱撒娇了，才害得杨先生吓一跳，他对向后视镜里杨浩投过来的小视线，一手搂着宁薇安抚，一手挠了挠后脑勺，特别不好意思地冲杨浩憨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笑容的含义是：太不好意思了，爱人撒娇也不分场合，让杨先生见笑了。
可在杨浩的解读里，他这笑容的含义就是——
‘哈哈哈，你看你看，我有老婆，你没有！’
杨浩：……
以前是傅先生和林女士，现在又是他俩。
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太残忍！
等把小别胜新婚的小两口送回家，他一脚油门猛踩到底，潇洒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过他走的确实是对的，宁薇和傅梓良一进屋，就直接回了他俩的小房间。
关了门，上了两道锁。
大白天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薇薇，等、等一下，杨先生走没走啊？别一会儿让人进来看见就不好了。”
“已经走啦，我看着他车子开走的，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我！”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呢……”
“……”
好半晌，里面又响起快速穿衣服的声音：“薇薇，你等我一下，我去买那个，咱们现在还有工作呢，你不能……”
宁薇笑声清亮如水：“你吹什么呀？咱俩备孕都三四年了，根本也没怀上好吗？外面太冷了，别去了……”
傅梓良认真犹豫了能有一秒钟：“好、好吧……”
好久没见，两个人都很热情。
晚上，傅梓良亲自下厨煮了两碗面，犒劳老婆。
“薇薇，吃面啦，我还切了些你最喜欢的红肠在里面。”
“薇薇？”
没人应声，傅梓良端着面、一路找回了房间，老婆正蹲在行李箱旁摆弄什么。
宁薇从里面拿出一个挺沉的盒子来。
傅梓良把面放下，问：“这是什么？”
宁薇也还不知道呢：“我这趟去边境认识了一个名人呢，听说网上还能搜到他当评委的美食节目！”
傅梓良笑得温和，跟哄孩子似的：“这么厉害啊？那你跟没跟他学几道边境菜？”
宁薇提起这个还是有点遗憾的：“光我教他了，他还没来的及教我呢，”她掂了掂手里的盒子：“喏，这就昨天临走前他送我的饯别礼，还挺沉的，应该是什么瓷器摆件吧？”
说着，她打开盒子——
整个房间瞬间被金光照亮。
宁薇和傅梓良围着那盒子里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愣了片刻，宁薇还把里面东西拿出来，用牙咬了一下。
那确实算是个摆件，不过可不是什么瓷器的。
那是一枚……纯金的大勺子！
跟真正饭勺1:1比例！
林音这边。
林慎把公司各项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林音听完汇报哪哪都满意，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回国后的第二天上午，她先去了趟伊桑家。
把给伊桑和小花生买的纪念品一起带了过去。
伊桑特别热情地招待了她。
他家现在有冰箱和空调了，虽然都是二手的，但生活质量感觉直线升上。
冰箱很小一个，是mini的那种，林音一打开，里面三排整整齐齐全是鹰嘴豆泥球！
现在他节目的收视率越来越稳定了，导演还特别给他安排了过年特辑，过年那几天可能还会挺忙的呢。
下午，林音又去了刘碧的舞蹈工作室找祁瑶瑶送报酬。
祁瑶瑶先特别兴奋地看了看elsa的公主裙和迪士尼公主的城堡乐高，最后、双手捧起迪马奥的签名照仔细端详！
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老公的签名照！
她对着老公那张帅脸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就将视线落向那串跟糖葫芦一样的边境文……
她歪着头、对着那串签名看了好长时间。
林音轻咳一声，摸了摸小鼻尖。
不会看出来是她签的了吧？
正心虚着，祁瑶瑶忽然高兴地尖叫：“我老公的笔迹果然个性！”
说完，还对着那串签名亲了好几口。
她指着那串糖葫芦签名问林音：“小椒，你知不知道这串签名、哪部分代表‘迪’，哪部分代表‘马’，哪部分代表‘奥’啊？”
虽然边境文跟音译过来的名字分割不同，但林音还是很专业的大概给她比划了一下。
祁瑶瑶眼睛亮了亮：“小椒，竟然连边境文都懂，你还挺厉害的嘛~”
林音心里呵呵两声。
废话，她亲笔签的，能不懂么？
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林音小孩子身份的手机接到一个电话。
是一串陌生号码。
电话接起来，里面传出小男生很羞涩的声音。
扭捏捏捏的，又掺着些听到她声音后的小兴奋。
“小椒，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听了好半天，林音终于回忆起来，这人是寒假前一天，在操场上拦住她的那个豪门小少爷。
小少爷非常专情，特意打电话关心她寒假过的好不好，顺便再问问她，做他女朋友这件事，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音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想做她小弟。
林音拒绝地很干脆，不给人留一点念想：“抱歉，我对小男生没兴趣。”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小少爷哭唧唧的小嗓音：“小椒同学你再考虑考虑！性别别锁那么死！小男生也是很有意思的！”
林音反应了快半分钟才明白，小少爷误会了。
小女生她也不喜欢啊！
小少爷伤心欲绝：“我信里写了那么多话，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林音拧起小眉头，她之前就想问了：“到底是什么信啊？我根本没收到。”
小少爷挺惊讶的‘咦’了一声：“怎么会没收到，我明明给你同桌了呀……”
听到这句话，林音微微眯了眯眼。
这不就破案了么？
挂断电话，她微信里找到傅擎。
两只手机的都找出来。
她仔细数数才发现，自己回国也已经有几天了，可两只手机里，一条傅擎发来的新消息都没有。
林音不高兴了。
这什么意思？
把别人写给她的情书拦截，结果现在又把她晾一边。
难不成他喜欢的是送情书的那个小少爷吗？！
傅擎这几天，每天都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当时在飞机上，他很洒脱的认为自己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其实他撒谎了。
别人怎么想，他现在或许真的不在乎了。
但林音怎么想，他很在乎。
很多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当时他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因为不自信。
他担心林音不相信他。
已经有太多人不相信他了。
当年福利院的小孩子都不相信他。
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骗子、是坏人、是魔鬼。
他们都害怕他，他稍稍走近，所有小朋友就全部哭着跑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魔鬼，但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那天林音听到了东界那边审讯时，罪犯发出来的惨叫。
后来又知道自己就是当年被全镇人骂是坏胚的小男孩。
他担心林音也害怕自己了。
他没给她发消息，是怕收到她很冷淡的回复。
所以他宁可不发。
此刻坐在庄园书房的椅子上，傅擎手里拿着份文件，半天没翻一页。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
他有些烦躁地蹙了下眉，正想让自己集中精神，扔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捞过来看一眼，傅擎动作顿住。
是林音的电话。
他既高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来。
一起接来，就听到久违了的、某小女孩元气满满的小嗓音。
“傅擎你现在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多天都不给我发消息！电话也响了这么长时间才接！你不会是在边境又认识新的小妹妹了吧？！”
傅擎眼皮一滞，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顶的半天没说出来话。
林音急眼了，可他怎么反而觉得……沉重了多日的心情忽然有些放松。
他愣了好几秒，才终于笑了一声，很珍惜似地回：“没有，你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小妹妹。”
林音不是特别信，小语调向上扬着：“真的？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傅擎压了压不自觉上扬的唇角：“给我打电话就是来查岗？”
“什么查岗？”林音声音明显慌一秒：“我犯得着查小弟的岗么？”
傅擎‘嗯’了一声：“不用老大查，以后小弟主动汇报。”
林音对这个答案挺满意的，安静两秒，说正事儿：“大年三十能回来吗？”
傅擎：“回去干什么？”
林音清了清嗓子：“就……一起过年啊。”
这下傅擎也沉默了，他很想立刻答应她，却又怕有什么事没说开，他张了张口，喉咙又涩又紧，欲言又止半晌，最后终于问出那句话：“林音，你不怕我吗？”
林音听到这儿，就明白傅擎这段时间为什么没给她发信息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
这种愚蠢的问题，傅擎根本不该问。
她为什么要怕他？
那人是坏人，是罪犯，别人误会他只是不清楚实情。
而且除了一开始不分敌我时，傅擎曾经对她隐藏过身份外，再后来，他从没跟她隐瞒过任何事。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他答应她的所有事都做到。
他对她那么好，她当然不怕他。
林音刻意开玩笑道：“害怕？向来只有别人怕我的份儿，能让我林姐怕的人，还没出生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林音似乎是听傅擎那边笑了一声，又似乎是没笑，声音很轻。
傅擎：“嗯，我确实怕你。”
林音眨了眨眼：“真的假的？怕我什么？”
傅擎：“怕你不理我。”
好好的边境大佬讲什么吐味儿情话啊！
“真肉麻！”林音扯着小奶音：“反正大年三十要看不到你人，我就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