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变小第五十二天
燕市金融中心的咖啡厅。
靠窗的高脚木圆桌旁。
何苗和林慎坐在对面。
林慎遵循姐的教诲,今天特意没穿平时那种严肃的西装外套，上身一件羊毛精纺浅条纹v领毛衫，下身也是同色系的缎面休闲长裤。
不同于平时给人的矜冷与压迫感，竟有种难得的、闲适从容的居家感。
他修长的十指浅浅绞着,挺随意的搭在深棕色的圆木桌上。
开口,没有通话时那种夹杂着微弱电流的失真感,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以最直观的冲击力、钻进何苗耳朵里。
“何小姐,给您点了跟我一样的咖啡，可以么？”
何苗偷偷吸口气：“可以可以。”
就算是让她自己泡都可以啊！
何苗不关注娱乐圈，更不关注fdd董事会,而林慎为了避嫌，很少亲自接林音放学，家长会也是由其他弟弟参加的。
所以,今天真的是何苗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林慎。
她惊呆了,这人不仅声音好听，长得竟然也这么好看！
小椒在他们幼儿园里人气特别高，何苗还经常听小朋友们跟小椒要她哥哥的签名照。
之前不是很理解,现在彻底悟了！
坏了。
她只想遇到一个不高,不帅，没钱,只有声音好听的单身小青年。
因为她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平凡。
如果那个小青年太完美,她就配不上了。
可林慎，不但声音好听、长得帅、而且作为林小椒的哥哥，他不可能是个穷小子。
“何小姐。”
何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听见林慎叫她。
何苗：他不会……还很高吧？
求求了，一定要有缺陷才行！
她是后到的,她来的时候，林慎就已经坐在那儿了。
她没看到他身高。
何苗黑漆漆的小鹿眼直勾勾的盯着林慎。
他肩膀很宽，长相也像是高个子的脸。
但……这些都不准的，说不定站起来只有一六八！
跟自己身高一样！
何苗这样想着，心情稍好一些了。
林慎瞧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时而痴笑、时而拧眉苦恼的何小姐，神情略显复杂。
半晌，他又叫了一声：“何小姐？”
这次何苗总算是听到了，她一下子坐直身子，像是上课跑神、被老师点名抓现成的小学生：“啊，抱歉，林先生您说。”
林慎微笑着的唇角微微抽一下，开始说正事。
为了让何老尽快认清继续放任何景龙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姐提出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找一伙人假装绑架何苗，造成绑架未遂的假象，并留下是何景龙指使的线索。
虽然这方法吧……但林慎考量过，这确实是目前为止、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了。
何苗跟何景龙接触很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何景龙现在对何苗也只会进行一些不是很严重的骚扰和警告。
所以，当何苗冷不丁听到、林慎要她帮忙陷害何景龙时，还是吓了一跳。
林慎早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缓缓推至她眼前：“这些是他这几年、联合林氏股东祁富聪一起，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更重要的是，他还曾经勾结边境凶徒，要谋杀我的姐姐……”
凶徒……
谋杀……
何苗眼皮一滞，再打开那份文件，神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林慎如实相告，关于何景龙雇凶谋杀的罪名、他并没有确凿证据，不然也不需要费尽心思请何老大义灭亲。
他不奢望第一次见面的何小姐会对他有多么信任，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客观。
“何小姐放心，绑架未遂并不会对他有实际的影响，最后警察找不到他与这件事有关的确凿证据，便不会定他这项罪名，我们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父亲不要再执迷不悟，他了解何景龙，只有他才能找到何景龙勾结凶徒的确凿罪证……”
林慎说着，何苗安安静静的听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小拳头半握着。
每当她对这项计划有所顾虑时，林慎就像会读心术一样、提前提出补充条件、将她的顾虑打消。
听说林慎是fdd的大股东，经常谈判的人果然逻辑很严密。
既然如此，何苗没理由拒绝帮忙。
两个人谈了有半个多小时，后来林慎也发觉，不知不觉间，他跟这位何小姐说了很多本不该与旁人多言的事情。
可能因为她是姐所信任的人，所以他对她也更加信任。
既然何苗已然同意配合他们的计划，林慎看一眼腕表时间：“那何小姐，咱们今天就先这样，后期有任何问题我们电话联系，那边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
林慎收起桌子上的那份文件，缓缓起身：“何小姐，还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何苗视线追随着他的脸，从平视的角度、头一点一点往上仰。
然后何苗发现，林慎……不是一米六八！
林慎不仅高，而且四个弟弟里，他还是个子最高的那个。
一米九二，光脚净量。
何苗跟着站起来，一米六八个头的她，跟一米九二的林慎站在一起，显得很迷你。
两个人并肩往结账台去，何苗稍稍抬一下头，也只是看到他肩膀。
这人……怎么连一点称得上小缺点的地方都没有？！
林慎结了账，侧过身子、垂眸看向她：“何小姐，刚刚问您的话，您还没有回答。”
“啊？”何苗愣了愣，抬头对上他视线。
林慎：……
跟她聊正事时她还算认真，可这才刚聊完，就又变回像刚刚见面时那样迷迷糊糊的了。
这样真的能当姐的幼儿园老师？
感觉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林慎只好耐心重复刚刚的问题：“还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何苗怔怔地点头：“有。”
林慎扬眉，没想到她这么心不在焉的，还能问出问题来：“请讲。”
何苗：“林先生，您单身吗？”
林慎：“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的何苗，赶紧捂住嘴，朝林慎鞠了一躬：“林先生放心，您刚刚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会配合好你们，不会出差错的！”
说完，抡起小包包、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赶紧跑了。
何苗同志！你在干什么？
小椒哥哥在跟你谈这么严肃的事！
你竟然问人家单不单身！
对得起你的幼教资格证吗！
林慎视线朝何苗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
“先生，您的卡请收好。”
直到服务员提醒，他才回神，不知是想起了刚刚的哪一幕，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林慎安排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何苗虽然总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做起事来特别认真。
两个人配合默契，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五天后，从“绑匪”手中被救出来的何苗，直接被送到医院。
她身上其实并没有伤，但还是得送到医院来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是个各项指标都十分符合规范的健康宝宝。
她在“绑匪”那吃的，比自己在家吃的都好。
有所流程走完，刚回到病房，何弘铭就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
他心疼的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我可怜的女儿，有没有伤到哪？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爸爸真不该让你自己一个人住，等你伤好了，爸爸就接你回家怎么样？”
何苗赶紧摆手：“我自己住真没事的爸爸。”
何弘铭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觉：“苗苗，你有没有看到绑匪的脸？有没有听到绑匪说什么？”
何苗摇摇头。
何弘铭狠狠地叹一口气。
绑匪绑架了他女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跟他联系试图索要赎金。
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一定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的关系泄露给绑匪……
何苗见他陷入沉思，眉头皱的很紧，便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发白的头发，像安抚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
何弘铭欣慰地看看她。
就在这时，何苗刚刚充上电、重新开机的手机想起铃声。
又是贷|款中介。
她挂断了，可那中介锲而不舍的很快又再打来。
何弘铭神色紧张：“别挂，说不定又是绑匪！”
他直接拿过何苗的手机点了接通，那边果然传出中介声音。
“何女士，我看到您挂在网上的贷款信息，我们公司现在有专为18-25岁女孩子提供的特别贷款项目……”
后面，那中介越说越不堪入耳，何弘铭气的对着手机大骂一句，然后直接挂断。
“苗苗，你需要贷款吗？缺钱怎么不跟爸爸说？”
何苗摇摇头：“不是我发的……”
她大概说了一下之前那个中介告诉她的、有人故意把她信息挂在这种网站上、想骚扰她的事情。
何弘铭问她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苗如实相告。
何弘铭原本疑惑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再结合女儿刚刚所经历的事情，表情是越来越冷。
既想跟绑匪合作得到钱，又想让何苗从这世界上消失的人……
怕是只有他的好儿子，何景龙了。
而且，像这种把女孩子私人信息挂到网上、故意引发恶意骚扰的流氓手段，确实是他儿子能干得出来的……
何弘铭坐在女儿的病床边，浑身冷得可怕。
被那种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的焦灼与痛苦折磨了几日后，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整个人尤其清醒。
这次的事，足以敲响警钟。
再继续包庇儿子胡作非为下去，害的不仅仅是林氏、损失的不仅仅是道义。
害人终害己。
现在他还活着，儿子就敢这样。
等哪天他走了，苗苗将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林慎知道何弘铭是个很聪明的人。
如果太多线索指向何景龙，他反而会起疑。
所以他并没有做太多，只是安排了一个人假装中介，在合适的时候给何苗打电话。
不过那人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全是之前真有中介跟何苗说过的，算不上是骗人。
两天后，何景龙约冯金山（林音舅舅）在赌马场见面，他想更详细地问问冯金山，林小椒到底是不是林音。
两个人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何景龙心里已经十分笃定了，他下午还要去监狱找祁富聪商量别的事儿，正准备撤，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忽然冲进赌马场。
也就是转瞬间的功夫，便将在场所有人全部抓获。
包括眼见着自己下注的那匹马第一个冲过终点，正在兴奋大喊的赌徒冯金山。
何弘铭亲自报的警。
那天何景龙回家的时候打电话，跟冯金山定约见面的时间地点，他听到了。
先用这种方式让儿子被警方拘留起来，也是为了防止他进一步做更坏的事或者消灭证据。
拘留所，何景龙看到何弘铭跟着警察进来探视，以为是来赎他出去的，正要露出笑脸，可后来听说，正是何弘铭举报才害他被抓进来，何景龙彻底懵逼了。
他站起来，双手扒着看守所的铁栏杆：“爸！你不是疯了吧？我是你儿子啊！”
何弘铭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威严，没有丝毫不忍：“别叫爸！从你决定对亲手足下手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你父亲！”
何景龙这下更懵了：“手足？你说你给买房子的那个野种？她说我什么了？”
“你叫她什么？”何弘铭眼神狠戾：“她可是你妹妹啊！！”
“呸！我何景龙没有这样的妹妹！”何景龙气疯了，口无遮拦：“早知道她会在背后耍手段，我就应该找人把她绑起来扔河里！”
绑起来扔河里？！
何弘铭深深吸一口气：“原来真是你做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何景龙：？？？
他做|鸡毛了？
就是口嗨说说也不行？
何弘铭看一眼还蹲在看手机角落里抱头痛哭，心疼自己好不容易赌马赢的钱打水漂了的冯金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林董的舅舅吧？”
何景龙忽然有些心虚，往左走了两步，试图挡住冯金山。
何弘铭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林总之前说林董差点遇害的事，也是你做的了……”
想起自己曾经在林总面前信誓旦旦的袒护儿子，将林氏的安危至于不顾，心中羞愧难当。
若不是这次女儿的事让他醒悟，他还不知要错到什么时候。
何景龙见他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样子，有些慌了：“爸，当着警察的面您可别乱说……”
何弘铭声音幽幽地打断他：“儿子，金融中心会所的应侍小王……你还记得吗？”
何景龙身子猛的僵住。
何弘铭这些日子其实也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儿子。
会所那名应侍小王失踪后，他儿子的手下、曾经给小王的家属转了一百万。
他问：“如果不是有什么勾当，你为什么要给他的家属转一百万？”
何景龙下颌线紧紧绷着。
之前他曾答应过小王，如果能让林音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便会给他家属500万。
不过后来林音虽然没再出现，但她的签名合同、还有语音通话却层出不穷，何景龙便想赖账。
但没想到，小王竟然把他手机号提前告诉老婆了，小王消失后，他老婆三番两次联系何景龙。
何景龙不知小王老婆背后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没办法，最后只好给她转了100万，又找了些人去她家天天砸东西威胁，才平息下来。
没想到如今……
何景龙：“爸，您说的这些都不能作为证据，就算我给他转钱了，也不能证明我跟他就有什么勾当啊？”
何景龙不用正面回答，何弘铭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该是你的罪名，你一项都跑不了，不是你的，爸也不会诬陷你，关于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负责向警方提供证据，该怎么判是警察的事。如果你愿意悔过自新、认罪伏法，并且你几十年后出来、我这把老骨头还在，或许，我们还能重新做回父子……”
何弘铭在说这话时，心里像是被钝器击打的那种疼。
何景龙只听见耳边似乎有一声脆响。
是他坐拥林氏江山的总裁梦、破碎的声音……
何家，专属于他的那栋楼里、不知有多少他勾结罪犯谋害林氏大姐的罪证。
现在他被关起来了，也没法打电话联系手下毁灭罪证。
“爸，你就这么狠心？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没了儿子，我还有女儿，将来给苗苗找个上门女婿，怎么也比你强！”何弘铭扔下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去。
他走出挺远，可依然能听见儿子声音歇斯底里地喊声：“爸！林小椒就是林音！你为了一个三岁小孩让警察抓自己儿子！你真是老糊涂啊！！”
何弘铭表情讳莫如深，他能到今天的位置，绝对不傻。
他既然要查儿子在会所到底做了什么勾当，当然就要查清楚、查彻底。
势必是会发现些问题的。
而且儿子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何弘铭当了他几十年的父亲，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眼见今日探视的时间就要过了，祁富聪依然没有等来何景龙的消息。
这会儿，他待在自己的“隔间”里坐立不安，听外面有人来的声音，赶紧站起来，从“隔间”铁门的小窗户往外喊：“警察，今天有朋友说要来探视我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来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正质疑着，就见刚刚进来的那两名警察，身后还跟了个“犯人”。
那犯人越走越近，警察给他开了祁富聪隔壁的“隔间”。
“进去吧，”两名警察站到一旁，让开位置，祁富聪看清了那“犯人”的脸。
“何、何先生？？你怎么也……”
何景龙阴阴的瞥他一眼，表情里是无尽的屈辱。
祁富聪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开了一样。
他一直等着何景龙把他捞出去，结果现在倒好，不但他没出去，何景龙竟然也进来了？？
边境，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林音戴了副能挡住她半张脸的大墨镜，躺在庄园人造泳池旁边的躺椅上晒太阳。
耳朵里塞着耳机，电话那边林慎正在跟他汇报，燕市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罪犯在燕市的眼线断了，他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这件事办得不错，等姐回去给你带纪念品，”林音嘬一口菲佣拿来的冰镇果汁，小表情很认真：“对了，何苗老师她没受伤吧？”
林慎语气清沉：“姐放心，苗苗她没有受伤。”
“哦……”林音这声“哦”，“哦”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弯儿，调升了上去：“哦？”
刚刚大弟叫何苗老师什么？
苗苗？
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林音大眼睛狡黠一转：“何苗老师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你有空别忘了请她吃饭、好好感谢人家。”
直男林慎果然上当：“嗯，姐放心，昨天请她吃了中餐，今天准备再请她吃西餐……”
林音眼睛眯成一条明亮的小细缝。
林慎：“哦，对了姐，今天开了董事会，何老到现在都还没走，他跟我打听你来着，问你今天怎么没跟我一起来开会，我说你出国旅游了，没说去哪儿，他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非说想跟你视频，说挺长时间没看见你，想看看你，他跟你不过见了几面，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但我也不好硬拒绝他，你看要不……”
林音小表情有几分严肃：“你把他视频给我发过来吧，我看看这何老爷子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林慎把视频接通，何弘铭拿过手机。
他也没背着林慎，就直接在林慎的办公室里，跟林音视频。
他戴上老花镜，才能看清视频里那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小模样。
林音把墨镜卡在圆圆的头顶，小腿盘着坐在躺椅上，燕市都晚上了，边境却还是阳光灿烂的，把她肉嘟嘟的小脸都晒红了。
林音声音甜甜的，尽可能让自己的口吻更像小孩子：“何爷爷，你想我了吖~”
何弘铭压了压不由自主就想往上去的嘴角，嘀咕一句：“小东西，还挺能演。”
林音没听清，继续掐着嗓子问：“何爷爷，您刚刚说什么？小椒没听清。”
何弘铭轻笑一声：“我说林董，现在办公室里就我跟你大弟，你就别演啦。”
林音愣住一秒，恢复原来的嗓音：“我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