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再去煤矿
第三十三章 再去煤矿
那年，李志丰摔跤了，脚踝粉碎性骨折。他怕家里人担心，就说过年要上班回不去。刚好前不久，他们一家人商量，想给儿子买房。
他就找了借口，说想多挣些钱，交首付，家里人也没怀疑。谁也没想到，他们在家过年，李志丰在住院。出院之后很长时间，被一个朋友说漏了嘴，传到村里，韩玉玲才知道的。
韩玉玲打电话过去，埋怨李志丰不告诉他。李志丰说：“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影响你们都过不好年。再说，老板也挺好的，医疗费、误工费都给我了，就是躺在医院静养就好了。”
韩玉玲说：“那你也跟我说一下，现在知道了，不是还要担心？”
“没事了，现在都好了，你别跟家里说！”
“我知道。”
那次他们难得没有吵架，挂了电话。李志丰还有点不适应，看着已经黑屏的电话，还发了一会呆。
韩玉玲挂了电话后，还自责了一会，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两个人各有心思，李志丰早都习惯了一个人，这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事。
还有一次，过年回家，两个人晚上亲热时，李志丰摸到老婆的胸部有个硬块。他瞬间兴致全无，心情沉重，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坐车去县医院挂号检查。医生看了，也说不出是什么？做了钼靶检查，忙了一个上午。检查结果，只是长了一个小粉瘤。
医生说，这种小粉瘤很常见，一般都没事。听医生这么说，李志丰才放心了。医生开了药，主要是活血化瘀的。那天夫妻两，在县里转了转，一起吃了顿饭。
韩玉玲一路上都没几句话，李志丰也表情严肃，两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了。都在适应对方，可是这一变化让两个人都很不适应。
回到家他们又做回了以前的自己，开始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好像这样才是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相处的，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生活。
仿佛自己满身都是刺，把对方扎伤才过瘾。有一次儿子问：“妈妈，你跟爸爸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你们累吗？”
韩玉玲说：“累什么，几十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谁还知道累？”
“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很累，天天吵架，一到一起就吵架，就不能好好说话？”
“周围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把感情都吵没了。”
“就你懂的多，什么感情？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女儿也说她：“你别总跟爸爸吵架，两个人心平气和的说话多好的，非要吵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以为我想吵，还不都是你爸气我？”
“你是胡说，我看我爸都不说话，你就是故意找茬。”
“你这个白眼狼，还没怎么样呢，就向着你爸说话了！”
“行了，行了，算我没说，算我多管闲事。”
李志丰父母在家的时候，韩玉玲跟李志丰一吵架，老人家就会骂李志丰。所以他们吵架也会避开公公婆婆。
李志丰不爱回家，一回家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他就爱在船上待着，哪怕不出海，一个人，或者跟朋友，炒几个菜喝喝小酒，心情也是舒畅的。
他没有其它的爱好，也没动过其他心思。就是想让儿子女儿，通过读书，将来有口轻松饭吃。
后来，李志丰的弟弟、儿子、女儿都考上大学，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女儿是老师；弟弟年纪轻轻就是单位领导；儿子也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这些都让李志丰觉得干起活来有劲，走在人前有面子，这就够了。
女儿比儿子小四岁，是偷偷生下的。那时的计划生育还有点严，韩玉玲躲到山里一个亲戚家，生下了女儿。
过了满月才抱回来，计生办的人找到她，罚了款，才算了事。现在，他真是应了当时人们说的顺口溜：“一儿一女活神仙”。
相当活神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拿李志丰的话来说，先要给孩子付出，孩子能有出息。光有出息还不行，还要有孝心，你才算是没有白付出。
话是有点绕口，可细想就是这么个道理。能达到这么一个人生的圆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给儿子女儿付出了多少，他是知道的。夫妻二人，牺牲了多少年在一起相守的时光。李志丰熬过了多少个苦闷无聊的日子，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老婆省吃俭用，在学校周围打零工，陪读，给孩子煮饭。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好多年，直到女儿也考上大学。
她才从老家来到浙江。船上的活太重，不分白天晚上，女人根本干不了。没办法，韩玉玲又去另外的地方进了厂，他们还是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
分居太久了，两个人忽然到一起，不知道怎么相处了，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相互挑刺，吵架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了，连句话也不好。
也难怪，两个人结婚没多久，就分开了。虽说每年过年都回家，可是加在一起的日子，可能还不到一年。不到一年的时间，夫妻怎么去磨合？答案是否定的。
李志丰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挣不来大钱，老婆对自己不满意。他还是认为老婆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真的也说不上来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有可能就是现在说的“三观不合”吧，也有可能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了。总希望他们也能过上体面的日子，不再到处奔波、打工。
李志丰还记得他们吵得很凶的那次，就是因为弟弟考上了大学。要不是李志丰在浙江，肯定会动手的。
父母没办法开口，毕竟要钱的事。爸爸说：“我出去给你借”，可是他出去了一个上午，都没借到钱。
村里人怕他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爸爸回到家一句话也不说，也没告诉李志丰，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唉声叹气。这些事都是李志丰打电话的时候，儿子告诉他的。
李志丰弟弟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是八月份，刚开海，李志丰忙的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他也忘了这事，他打工挣的钱，都是老婆存着的。
让他生气的是，爸爸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出去低三下四的给人开口借钱。这几年他挣了钱，供三个人上大学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他觉得老婆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让爸爸出去借钱。
他们当初说好的，在弟弟妹妹成年以前，不分家。一家人的生活开资都由他来负责。现在，老婆这么做，明摆着让自己丢人。
他听儿子说完，就打电话给老婆，让她把电话拿到没人的地方，有事跟她说。韩玉玲把手机拿到后院的地里，李志丰就开始质问她：“为什么不拿钱出来，叫我爸那么大年纪出去借钱？”
“他们跟我开口说了吗？难道还要让我去问不成？拿我当外人呢！”
“他们用的都是我的钱，本身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让他们跟你开口？你的脸很值钱吗？”
“你是跟我过，还是跟他们过？”
“我不跟你说了，你去把钱取出来给我爸，别给他们拉个脸”
韩玉玲一肚子的委屈，这叫什么事？自己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家还不能分，一家人都要靠自己男人，自己还不能说半句。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取钱回来，拿给婆婆说：“妈，让志强先报名，要是不够再去取。”
婆婆还想说什么，张开嘴没说出口。韩玉玲转身就去地里干活了，她在心里把李志丰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李志强也很争气，就是第一次报名用哥哥的钱进了大学，直到毕业。他都是靠自己打工挣钱。后来，侄子侄女上大学，第一次交学费都是他的钱。
而且，回家从来不空手，每次买东西，都有嫂子跟侄子侄女的。都比父母的礼物要多，他也从未记恨过嫂子。相反，更多的是感激她。
李志丰深知自己的家庭状况，也知道老婆有怨气。只是生在那样一个穷苦的家庭，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的苦闷和心事，总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这时候，酒就发挥了它强大的功能。长期的压抑，使李志丰对酒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没事的时候，做上几个下酒菜，喝上几杯。在半梦半醒之间，忘记了烦恼，也忘记了自己是谁。那种感觉说不出好坏，反正就是李志丰一个人的时候的状态。
人的生活就是环环相扣的。如果没有去韩城煤矿，如果没有工友发生矿难，李志丰可能还在煤矿。
那次矿难他确实被吓到了，爆炸声过后，过了一会朋友就被抬了出来。血肉模糊，李志丰当时就在不远处。
要不是他跑得快，也是被抬出来。他们村一起去的几个人休息了几天，跟着这位的朋友家属，带着他的骨灰，一起回了老家。
镇子不算大，出点事很快就传开了。那年，李志丰在家休息了大半年，他什么都不想干，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一闭上眼睛，就是爆炸的场面。
煤矿上，他是不愿意再去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三个朋友，去了工地上干活。秋收后，眼看一年又快过去了。
李志丰虽然在家里，可是他心里也着急，他想找个其他的活干。工地上工资不高，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