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大婚(中)
迎亲队一路吹拉弹唱,不少百姓闻了动静都陆陆续续地出来凑个热闹。
张儒秀坐在轿里,只听得外边是不停的喧闹,人声嘈杂,闹得她心烦。
从前没觉着,现在她自己坐在轿子里,突然发觉自己的社恐属性原来一点都没变。
神游物外间,轿子便停在了男家府门口。
“新娘子下轿!”老养娘大声念道。
下一刻,一双手便伸在了张儒秀眼前。
“慢点下。”司马光温声说道。
张儒秀本想只身下轿,奈何司马光已然发声,便将手放在了司马光掌心之上。两手一相触,张儒秀才发觉,司马光手心满是汗。
新娘子下轿后,按理脚不该踏于土地之上,而是要踩着毡席。张儒秀一手牵着司马光,一手拿着扇,从毡席上走过。
郎官与美娇娘携手,随从亲友一见这场面,便都乱哄哄地嚷嚷要赏钱。
司马光眼见这府门口愈发热闹,便叫人赏钱去。红包在空中一挥,众人都抢了去。
“不要怕,有我在呢。”司马光看出张儒秀的不适,便拉紧人的手赶快走完礼程。
张儒秀虽是不语,然而掩面扇后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热闹一番后,但见一位须髯老者手中持一斗,斗里尽是些五谷百豆,附有数枚铜钱。老者口中念念有词,低声不辍,忽而大手一捧,斗里的物件都被抛撒到门槛前。这便是撒谷豆,下一刻,幼童便争先而出,抢着地上的玩意儿。
二人携手,穿过人群。
“等我。”司马光转头说道。
张儒秀点点头。
过了门,张儒秀便被一群养娘女使拥着,径直去了新房中。为首的养娘叫她坐在床上,等新郎官同女家的客人饮过三杯后再动作。
养娘说罢,便退了出去,唤进来张儒秀屋里的几位陪嫁女使,陪她说会儿话。
张儒秀心里只觉着万事都太匆忙了些,她才刚见到大姐和大姐夫李易攵,可她与大姐上轿前便分开来,与大姐夫这类的女家客人更是没有机会说几句话。
趁着这会儿清净,张儒秀也仔细打量了这新房。
门额橫楣,挂一花布,下垂处是长条花布。进了门,原本素净的屏风、案几、桌椅都染上了喜气。喜红四处可见,在张儒秀身下的床褥上显得更深。
……
女家的客人走后,男家的客人便在宴席就坐。司马光刚敬过三大杯,此时又得陪上三杯。三杯后,姨娘旁辈处也招待了几杯。
管事的养娘经手多场婚事,第一次见新郎官的酒饮得这般猛,许是想快些行罢礼晚间时好好招待客人。养娘叫人劝了新郎官,也提醒人不必这么实诚。婚礼多,行酒也多,可千万不能喝醉。
“利市城门红!”
新房外的养娘一声高喊,顿时清净的婚房便涌入了许多客人,吓了张儒秀一跳。
客人抢着入内,一人撕下一条长花布,图个热闹。这人一多起来,张儒秀便又瞧见了司马光。
“请新娘!”
两家养娘都拿出了一块彩极,绾成同心结,示意给众人看。
下一刻,司马光便拿了筠板,将这结系在其上,而张儒秀挽着结,二人倒退出门。
之后的礼,便轻松了起来。
客人一走,二人便去了家庙参拜。之后便是去前堂拜男家爹娘。
拜堂倒是颇为轻松,聂娘子是张儒秀早就见过的,见张儒秀来了,满脸欣喜。倒是司马丈人,张儒秀是第一次见。司马池一脸温和,颇为欣慰地瞧着二人。
新房内,夫妻对拜、青丝合髻,互饮合卺酒,酒杯同花冠床下倒扣着,众人皆道着“大吉”喜。
拜完礼后,床帐又被掩上。
最后两礼,新郎官到外陪酒,晚间夫妻洞房。
众人都走后,张儒秀终于得了解放,像是一条搁浅已久的鱼,此刻终于又归于深海之中。
“娘子辛苦了。”一旁的晴末说道。
晴末是她屋里的贴身小丫鬟,也是同张儒秀最为亲近的一位内人。人机灵能干,深得张儒秀的心。
晴末说罢,给张儒秀端来了一盏茶,叫她解渴。新郎官在那处逍遥自在,可自家娘子却只能在屋里耐心等着。此时虽是午后,可距晚间还有一大段距离要走。晴末心疼张儒秀起了大早还饿着肚子,便多抱怨了几句。
还未等张儒秀开口,另一个小丫鬟晴连也替她抱着不平。
“小娘子在府里何曾受过这种苦?虽说这也是一种礼,省不得,可我心里还是给娘子难受着。”
“你俩也受苦了。”张儒秀笑道。这两位丫鬟实在是有趣。前几日大娘子定陪嫁人时,也是她俩自告奋勇地要跟过来,旁的人都是大娘子给定的。这二位自打张儒秀穿越过来,便同她亲近,万事也替她想着。故而现今在男家,二人自然也成了张儒秀的心腹。
“别快傻站着了,去搬几个凳子坐着罢。”张儒秀开口吩咐道。
“这哪儿成?这可是娘子您同郎官的新房,物件是你俩的,我们下人怎么敢私自动?”晴末说道。
“是啊。”晴连也低着头附和道。
“啧,我代表新娘子本人和新郎官允许你俩可以搬个板凳坐下同我说话。”张儒秀开着玩笑。她也明白她俩的处境,毕竟是刚来到一个新地方,行动有所拘束自然是正常的。
晴末晴连听了她这话后,便也不再扭捏。方才一路上她俩走了那么远的路,又陪着张儒秀去了家庙和前堂,腿肚酸得很。此刻坐到凳子上,身子才免于再受折磨下去。
午后到晚间这段时辰内,都是几位院内的女使在陪着张儒秀。后院时不时传来前堂的几声嬉笑之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恍如隔世,听得不真切。
同前堂的觥筹交错相比,后院便冷清了许多。院里多是些女眷,女子家交谈不似男子那般高声阔谈,就是遇上些新奇事,也只是两三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生怕多心的人听到。
今日后院所说的,无非就是这桩婚事。女眷言语间尽是些无端的夸赞。她们先前也只是听到过张家三小娘子的名儿,今日一见,便分外觉着欣喜。三小娘子同府里的二哥站在一起,便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又言,三小娘子一看便会是位温良贤淑的新妇,她们先前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有些爱闲侃的女子,这会儿子闲暇时刻,便从天南说到海北。这阵子司马府内上下也同张府一般,忙着婚事,何况还是男家一方,操心的自然只会更多。这些小女使累坏了,这巧姑爷在前堂陪着酒,夫人也在新房里坐着。这两方各司其职,倒是叫这些下人清闲起来。虽说还是要瞻前顾后半些杂事,可她们先前熬了许多夜,此刻再忙,较之从前也只是觉着清闲。
聂夫人宠爱这位刚过门的新妇,甚至在成婚前,就将一向珍视的镯子赠给的张儒秀。昨晚,聂夫人又来了这处,唤来所有下人,叫他们日后好生伺候张儒秀。聂夫人当家多年,把司马家治理的处处妥帖,在下人心中的威信自然也非比寻常。她这一发话,众人自然是明白了张儒秀的地位,日后也会愈加上心地待人家。
……
百无聊赖间,张儒秀同晴末晴连也是自在闲侃,连着说了不少话。先前没这般闲时候,如今一聊,张儒秀直叹两位小丫鬟身上有着许多趣事。
小丫鬟说,自张儒秀风寒痊愈之后,对外的秉性还是从前那般清清淡淡,不欲与人为伍,喜静不喜闹。只是同内人待在一起时,倒像是变了一人似的。
染病之前,张儒秀确实同下人交流不多,哪怕是自己屋里的贴身下人,也是清淡模样。晴末晴连八岁入府,如今入府刚满十年。哪怕是入府这般早,二人同张儒秀也并未有过多深入交流。
而从张儒秀风寒痊愈后,二人同她的交流便多了起来。
最开始,是因着张儒秀刚穿过来对一切都不甚熟悉,便寻了二人有意无意间套话。再后来熟稔之后,张儒秀便常同人传播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直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这二人先前并未有这方面的念头,经张儒秀不断“洗脑”之后,倒像是蓦地开了窍一般,三观愈发与张儒秀同化。
此般孤独时刻,若非有这两人陪着,张儒秀指不定会无聊成什么样子。
照礼,自辰时起,新房里便要散了旁人,独留新娘子一人坐在床边等。
故而卯时末,张儒秀便叫晴末晴连出了房去。
……
晚春五月,晚间辰时二刻,弯月依稀升了出来,而后院终于传来了动静。
尚在闲着侃侃闲聊的下人听了这动静,便赶忙起身迎接人来。
来人,正是从前堂宴席上应付了许久的新郎官。
新郎官这时来,自然是要入洞房的。照礼,这时便是由养娘高声喊着“新郎官入新房”,用来提醒新娘子和旁人的。可司马光却违了礼,给了领事养娘一份厚红包,叫人闭了口。也叫随从端来一托盘,分给后院的女眷,也是有意封口。
辰时二刻,夜色初显,伸手五指几乎不可见。司马光知晓天色已晚,也不愿叫人太过喧闹,扰了张儒秀清净。
何况他在前堂待了许久,早已被喧闹浸透。此刻终于快走入新房,自然也是想叫耳根子清净一些。
“吱呀。”
新房门被轻轻推开,盈盈月色争先恐后地挤入房中,地上一地月扉。
晚间阵阵凉风吹来,卷起衣袍下摆。
张儒秀闻声,猛地抬头,见司马光立在门口,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