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魂祭深渊
林十三引开一众追赶的人后,便急急地往西侧姚瑶所逃方向奔去。不知寻了多久,翻了几座大山,此时已然临近力竭,拖着疲软的身子喘着粗气,瘫坐在一棵枯树旁,无力的看着天空的繁星,颇有些悲愤的狂笑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口黑血,晕死了过去。
“瑶瑶他们还在等我,我还不能死”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十三从昏沉中慢慢醒来,看到眼前依旧黑暗的夜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子,从怀里摸出分别前姚瑶给自己的那瓶药丸,颤抖着手掌倒出几粒,塞入自己口中,忍着喉间的疼痛强行吞下,随后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艰难地爬起身,继续向西奔去。
林十三刚刚来到一处山崖的半腰处,密杂的灌木丛中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细听之下,似有微弱的呼吸之声。
林十三神情顿时有些紧绷,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木,顺着声响寻了过去。
“姚瑶?!”
林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已然昏死之人,急忙上前将其抱起,这才发现姚瑶后背之上中了数枚暗镖,此时血渍已有一些干涸。若不是被这丛生的灌木隐了身形,只怕姚瑶早已被那些追来的人儿抓去。
看着怀中气息极其微弱的人儿,林十三顿时乱了心神,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摸出那瓶药丸,捏出几粒,哆嗦着手指强行塞入姚瑶紧闭的口中,见面前之人毫无反应,久久不肯吞咽,林十三急的手足无措,豆大的泪珠从面颊上不断滑落,嘶哑着喉间,吐不出一个字来。
眼看怀中的人儿气息逐渐弱了下来,林十三猛地吸了一口气,对准姚瑶便强行渡了过去。
“瑶瑶阿瑶醒来!不是都说好了等我回来吗?瑶瑶”林十三心口如同堵了一块巨石,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也许是那几粒药丸起了作用,也许是这真情感动了上天,林十三只觉得怀中的人儿稍稍动了一下,随后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十三快去救我们的儿子!”姚瑶看清面前之人后,铆足气力顺着山崖一侧指去,“快!”
霎时,便又没了声息。
“瑶瑶瑶瑶!!!”任凭林十三如何呼喊,姚瑶再也没了回应。
眼下还有孩子生死未卜!此时已然顾不上悲伤,林十三强忍着胸中的悲怆,咬紧牙关,将姚瑶慢慢抱在怀中,朝方才所指方向,踉跄着奔去。
山崖上,深渊旁,冷风习习。夜空中不知何时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轰隆的雷鸣声从远处滚来,震耳欲聋!半人高的枝叶,被肆意的狂风胡乱地吹着,林十三轻轻将姚瑶的尸身放在一旁,跪坐在临近深渊的一处草丛上,一手抚摸着那尚存余温的草叶,一手紧握一个从草叶间捡起的手环,眼中空洞无神,呆呆的望着远方。
这手环是林十三与姚瑶之前在黄泉峰时所制,是给孩子准备的诞生礼。
此前,林十三将几种动物的牙齿打磨光滑,用红绳穿起后制成了这个手环,带在身上,有防惊吓,驱鬼邪,祈求平安之意,林十三记得这好似是家乡的习俗,家家户户的小儿都有。
当时,在黄泉峰,姚瑶还未生产,除了这个特制手环,林十三还将自己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一并交给了姚瑶保管。当时姚瑶还打趣说,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让林十三以后自己亲手送给孩子。谁知一语成谶,出黄泉峰后,自客栈一别,再见时,竟是如此情形!
亡妻之悲,丧子之痛,无论哪一种,单单另出来,常人恐将难以忍受,更何况此刻二者同时袭来!
林十三看着那寒渊下的层层云雾,万念俱灰,猛地咳出一口黑血,颤抖着强撑着站起身子,缓缓抱起一旁的姚瑶,来在了寒渊崖壁边上,绝望的看着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似是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云间向自己招手,空洞的眼神中再也挤不出半点泪水,喃喃笑道:“你们慢些,等我!”
随即纵身一跃
同一日重逢、罹难;同一日初遇、永别!任谁有再强大的内心也无法承受,这该死的天意!
此时,小蚺不知从哪儿窜出,急急地往林十三方才所在之处奔去,可是为时已晚,那万念俱灰之人已然怀拥着自己所爱,坚决地奔赴至属于他们的极乐之地。
小蚺望着那叠峦的浮云,哀鸣一声,也随之一跃
——黄泉峰插叙,阎修之子——
黄泉峰内乱过后,死伤无数,百废待兴,幸存下来的众人都在各自忙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准备重建黄泉峰。
白菲自生产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阎家小子眼看马上便要满月,与母亲见面的机会仍旧是少之又少。不知为何,白菲每每见到这长得与阎修越来越像的小娃,心里除了欢喜,竟有一丝厌恶与不敢直视。
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阎修之死与他无关,可是,心底里又有个声音在说,怎么会无关呢?当年若不是为了救他,阎修何至于被歹人暗算,最后痛苦死去?
白菲与那小娃每每都是匆匆一见,便命人将他带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发了疯,伤到了这小人儿,于是,久而久之,这小人儿也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厌恶,便也不再吵吵的要见母亲,感情慢慢也疏远起来。
可怜了这小娃,除了知晓自己姓阎之外,一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每日里教习姑姑总是称自己叫做啰啰,他也曾好奇问过,为何叫自己啰啰,那个喜怒无常的姑姑道:“贱人的猪崽儿就是啰啰!”
于是,这小娃便有了名字——阎罗。
不久后,白菲死了,但是黄泉峰无人知晓,除了白芳和吴常,余下的人儿大都是后来才入的黄泉峰,对此事不甚关心,也不愿去多言。若说起黄泉峰之前的人儿,大抵是死的一个不剩了!
之前,由于是阎修与白菲在管理黄泉峰,白芳也是乐得清闲,正好得空将阎修所攥之书,和那林墨欣老头留下的书籍仔仔细细的参了个透。而后,阎修、白菲相继身死,白菲又临终托孤,不得已又将白芳拉了出来,白芳替了白菲的位置,治理着黄泉峰,这些年,虽小乱不停,但大体上也算安宁。
其实,白菲之死,林墨欣早有预知,当年他耗尽毕生功力将白菲从鬼门关拉回来,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这也就是为何后来林墨欣再要救阎修之时,阎修拼死不让师父施救的原因所在,因为阎修知道,自己师父为了救妻子内力已然耗尽,若此时再将毒素过给师父,无疑是给师父寻了一条死路!阎修知道师父功法的高深,但也知晓师父年岁,这也是为何阎修在向师父求助之前,先将白菲所中之毒渡到自己身上的缘由。因为他知道,若师父在,定然不会让自己涉险!
白菲未生产之前,全靠林墨欣的毕生内力支撑,身体并无异样;白菲生产之后,林墨欣的那股内力绝大多数进了刚刚出生的小娃身体,白菲瞬间犹如老了数十岁一般,不过还好,好在孩子很是健康!白菲也仅凭那身体里残存的一丝内息强撑月余,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有了这林墨欣强劲内力的支撑,阎罗的身子倒也结实得很。为了压制他体内那股汹涌的内息,教养姑姑每日都会强行将这小人儿按到冷泉中,再施以金针,灌以汤药,慢慢的,小娃长势也颇为喜人!
转眼阎罗便到了十二岁,黄泉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内乱,不知是十余年前作乱的旧部未清,还是这些年朝廷一些的鹰犬又偷偷潜入,黄泉峰内一时间竟又如十余年前一般,风波不停,争论不止。
“啰啰,这些年我已用金针慢慢将那股内息锁在了你的体内,若非情急,莫要妄动,不然后果你将无法承受!”这是那天黄泉峰内乱,阎罗趁乱逃出之前,最后听到教养姑姑说的话。
当时,一心想逃,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等逃出黄泉峰,来在这人世间,因为争抢一处地盘与人打了一架之后,阎罗才深刻体会到教养姑姑这话的含义。
原来,本就在阎罗还是胎儿之时,便因母亲重伤而伤了根本。这具身体之所以能够完好存活下来,全靠从母体那里渡过来的林墨欣的那股强劲的内力当作支撑,而这股内力又是被林墨欣借助外力强行灌入体内,并不是宿主自身久经历练而成,用则少之,无法自生。
总的来说,若将阎罗这具身体比作是一个蓄满水的大缸的话,那么存在身体内的这股林墨欣的内力,就是缸内的存水。存水有限,用则少之。因此,阎罗每动用一次内力,内力便消耗一分,身体也随之衰老一分!若是今生再也不动这股内力,就这般平凡的生存下去,阎罗此生便也会如同一般的普通人一样,可以安然的活到终老,如若不然,那么,缸内水尽之日,便也是此缸支离破碎之时;内力耗尽之时,即此人,油尽灯枯之日!
若此生不动用这股内力,如同平常之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么阎罗便可以活过成年,安然终老,这也是林墨欣当年强行将自己内力尽数献出的初衷,毕竟生命可贵!活着,便是自己最想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阎罗离峰之后的第一场架虽然打赢了,而且打的风风光光!打的扬眉吐气!但是,自那一场架后,阎罗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好似有一丝气息被人凭空抽走了一般,那感受很是不爽!但因为年轻气盛,当时也没有发现自身有什么过多的改变,直到第二日,清晨,起床之后,阎罗惊讶地发现自己样貌竟莫名的比昨天衰老了许多,这才引起足够的重视!
而后,阎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悄悄从这个镇子溜了出去,换了个地方过活。
毕竟,这一日衰老的模样若让旁人看到,定会将自己视作妖物,报去官府,或着那些个愚民一时恐惧,将自己绑了烧了祭天说不定也是大有可能!
自那以后,阎罗便四处游荡,凭借着自身过硬的医理知识(当然,这也是他自己所认为罢了),成了乡野游医。每日除了整理药集药典,便是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对于那些粗鄙无礼、有意寻衅滋事的客人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大不了就让他们打一顿撒撒气,只要不下重手,受点小伤自己也可以回去慢慢医治。
有时候明明替他人治好了隐疾,但那病患死活不认,最后也没有饶过一顿毒打;有时明明那人送来之时已经死了,但其家属仍不依不饶的让给医治;有时候明明自己为了救人采取了些非常手段,但是却被人指着鼻子直骂庸医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慢慢的,经过世事的不断淬炼,阎罗也由那个刚离峰时单纯的小可爱逐渐蜕变成了遇事油滑的老江湖。总的来说,为了生活,挨打已然成了家常便饭,不过,也就是挨个打而已,权当松松筋骨,也总好过早死强!
在偷偷逃出黄泉峰时,阎罗顺手顺走了一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折扇。儿时,曾多次听教养姑姑提起过这把扇子,是一个名叫林十三的人落下的,自己的那个娘亲似乎对这把折扇很是宝贝,平时从不离身。那日恰逢峰内内乱,阎罗本想着偷偷的再去看娘亲一眼,谁知娘亲屋子空无一人,仅在床上寻到了这一把折扇,于是,悄悄便将这扇子塞入怀中,带出了黄泉峰,这扇子也全当给自己留了个有关母亲的念想。
慢慢的,阎罗在江湖上也慢慢积攒起来一些名气,只是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吉利,很多慕名而来的病患一听这郎中名字叫阎罗,纷纷瞪大双眼,惊恐地摆着双手,不愿再与他有再多的交流。也是,谁疯了会自己去寻阎罗?试问世间哪个人不愿自己多活几年?又有谁愿意将本就不严重的患病家人性命交于这拥有恐怖之名的阎罗之手呢?
于是,阎罗将自己的罗字一分为二,便也就成了后来的阎四方。
在阎四方改名之后,再次游历之时,来的病患果然安稳了许多,最起码不会再因为这个吓人的名字而退避三舍,反而变得更加亲近起来。
于是,那些年,大街小巷前来看病之人问起医者姓名之时,都会听到这么笑吟吟的一句回话:‘我叫阎四方,阎罗王的阎,走四方的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