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间芳菲尽(上)
——插序1——
我们姐妹本是双生,但母亲在我们出生之后便撒手人寰,父亲与家族众人视我们姐妹二人为不详,自我们出生起便将我们沉塘,奈何老天不收我们姐妹二人,被下游一渔民救起,恰逢渔民夫妇膝下无儿无女,自此我们姐妹二人便有了姓氏,有了家。———前言
——白菲自传——始———
“芳芳、菲菲回家吃饭了!”一妇人两鬓斑白,向小溪边的两个软糯糯的小家伙招着手呼唤道。
“唉!来了!”
“唉!来了!”
二人一边嬉戏着,一边向妇人跑去,纷纷围在妇人身旁欢快的呼喊着“娘~~娘!”
那妇人也是十分享受这姐妹儿二人的呼唤,开心的一声声的应着。
若是这样的生活能够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但这一切都停留在了两姐妹五岁那年
那一年,深夜,整个村子都在沉睡之中,突然山崩地裂,地动山摇,许许多多一人高的石头纷纷从山顶滚落,平日里本该平静的小溪,此时变成了一条看不见河岸的大河,波涛汹涌的正朝这边村落袭来。
慌乱中,村民们四处逃窜,大都淹没在了滚石骇浪之间,再无声响。我的爹娘为了保护我们,将我们分别放在盆中,护在身下,那一夜,我以为我们会真的死去,我们彼此相依,泪水浸透了衣衫!
可是,我们还是等来了第二天的朝阳,我和姐姐爬出那一片废墟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田间耕种的爹爹和向我们招手的阿娘。
人间芳菲尽,黄泉始盛开。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上,我与姐姐寻了三天三夜,可除了呼啸的风声,惊骇的大浪,什么也没有留下!
姐妹二人又渴又饿,全然不知身后一条同样饥肠辘辘的大蛇此时正悄悄靠近。此物长如人臂,即能形而生风,竖身而起,如人立身而行,扭动着身子追逐着眼前的猎物,其尾骨形状极似铜钱,罕见异常。那条大蛇嗅到两只美味可口的活物身上所散发的味道,兴奋的吐着信子,径直朝二人扑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姐姐率先感应到了危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闪身挡在了妹妹面前,瘦弱的身躯紧紧缠住那条大蛇的脖颈,大声警示妹妹快些逃跑!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不知何时从杂乱的枯草之间嗖的一下窜出了一条脑袋尖尖、长相怪异的小蛇,不等妹妹反应,张口便咬住了妹妹的脚踝,顿时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看着姐姐那边一人多高的大蛇,这边的小蛇显然有些微不足道,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妹妹此时壮起胆子,两手抓起那条小蛇便扯了下来,拎着小蛇向一旁的巨石猛地甩了上去,那小蛇被这一拉一甩一撞,瞬间便没了气息。看着不再动弹的小蛇,再转头看向仍在不停挣扎的姐姐,妹妹随即从脚边的废墟之间抽出一根木棍,直奔那缠住姐姐的大蛇而去!只见那木棍的尖刺如同利刃一般牢牢插入了大蛇的腹部,大蛇嘶吼一声,顿时腾地而起,将缠住的姐姐狠狠甩下,蛇身不停地在这片废墟中扭动着,那形状奇特的蛇尾勾起几根木桩便朝姐妹二人摔去,姐妹二人不停地在地面上躲闪,不一会儿,那大蛇轰的一声,伏在地上,霎时没了声息。
姐妹二人此时已经临近力竭,看着蛇身下流出的汩汩鲜血,顿时腹中鸣响不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二人伏在那蛇身边便吨吨的喝了起来。待喝饱之后,姐姐不知从哪儿找出的一把菜刀,猛地便向那大蛇身上砍去,不一会儿,那蛇腹之间便豁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
就在二人正在尽情的享受这蛇肉的美味之时,一条浑身青绿的小蛇缓缓爬了过来。二人看着面前蠕动的小蛇,霎时间精神紧绷了起来,姐姐刚要举起菜刀劈向那条小蛇之时,妹妹急忙拦住了姐姐的举动,伸出手臂,那小蛇便顺着爬了上来。二人见这小蛇对人并没有攻击性,便将这小蛇留了下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大蛇已然被吃的仅剩了一张蛇皮,姐姐将蛇皮缝制成了两件衣裳,姐妹二人靠着这蛇皮避寒才勉强活了下来。白天姐妹二人在海边捕鱼,夜晚小蛇常常也会给姐妹二人带来山涧的野味,二人一蛇过得也算其乐融融。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飘来了一艘大船,下来了几个怪异的‘新娘新郎’,他们衣着华丽,头上戴着美丽的发饰,就好像爹娘讲过的新婚的新郎和新娘一样!
他们说着奇怪的话语惊叹着这座岛屿的鬼斧神工,在看到姐妹二人与似人一般立起身子小蛇的那一刻,纷纷惊叹不已,朝着面前之人之蛇便跪拜起来。原来这种蛇类在他们那个国家,是属于神灵一般的存在,凡是被此蛇接纳的人均是被神赐福的人!被神灵赐福之人,一生无病无灾,无忧无虑,死后也不会被恶灵抓走吞食。
他们之间有人曾做过赤脚行商,略通些汉语,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才知,他们本是海外一处岛国国民,因本国国内战乱,瘟疫四起而不得不乘船逃亡,误打误撞至此。见到此处‘神兽’和降服‘神兽’的姐妹二人,以为到了海外仙境,纷纷高兴不已,就这样定居了下来,于是我们成了这座岛的‘天神’,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源源不断的供奉。
而后的几年里,又陆陆续续接纳了许多外来的逃亡之人,这些人中有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有被人陷害排挤的江湖侠客,也有曾在朝为官一朝败落的失意之人,当然,由于这浮岛四周环海,寒冷异常,岛周暗流环绕,这些误入之徒之中能够活下来的也是寥寥。经年累月之间,这里不断地壮大,在建造新的家园居所之时,他们再一次有了惊人的发现,这座山的地下埋藏着许多矿石,成分最高的当属一种名为铁和铜的东西。
这座浮山地下有铁矿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远在千里的朝廷之人耳中,于是他们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将士前来攻打。但是由于这里四面环海,暗流颇多,岛周水温极低,水中常有毒虫出没,山上地势险峻,伴有众多野兽毒蛇,易守难攻,朝廷打了多年也未曾如偿所愿。
其间也有能人闯过重重障碍潜入山中,却也受不了这山涧与海水的寒冷而最终死在山中,尸身被毒虫野兽啃食,最终不得踪迹。
久而久之,闻名而来,探宝的求财者越来越多,山中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多年后,死去的白骨竟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后,小山成了大山,山挨着山,山叠着山。久过经年,山上的白骨已被厚厚的绿植覆盖,山峰间长满了毒草,经过一代代的筛选、淘汰,山中的野兽也逐渐成了毒兽,毒草越长越旺,毒兽在这里没有天敌,也越来越多。但在这时,入山的人却反而少了起来,只因坊间传闻,这座海外浮山内有诅咒,凡闯入者,必会遭诅咒侵蚀,永入黄泉,不得善终。
于是,黄泉峰由此得名,又因此峰大大小小一共十四座,又称黄泉十四峰。
在这浮岛之上生活的人们,抛却前尘往事,在这里将生活重新开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这座山上生活的人们,年岁大都不长,二十岁而亡已是常态,能活到三十,那便是长寿的老人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舍得搬离,只因朝廷与他们曾立下誓约:‘只要他们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铁矿,朝廷便守他们这一方净土,为他们提供生活所需!’
是啊!随便挖挖就是一年的口粮,不论是谁也不愿离开这美好的天府之山。
因小蚺身形较长,体型巨大,不惧毒虫毒兽,因此便成了我们与外界互通有无的媒介,又因小蚺通灵,对二姐妹颇为依赖,于是小蚺便又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守峰灵兽,单凭那巨大的身躯与唬人的气势吓退了一波儿又一波儿妄想偷偷入峰之人。
但是,时间长了,便会衍生出敢于打破陈规的先驱。一些不愿在这山中就此‘逍遥’的先辈们,率先冲破这思想的牢笼,想要探一探这山外的美好。
于是山中就此出现了两个对立:一个主张守山的‘逍遥派’,一个主张出山的‘求生派’。
而我和姐姐此时思想也产生了分歧:姐姐想留在山中,她不愿再面对那冷酷无情的山外世人;而我想要冲破这山中的枷锁,出去看看人世间的美好。
于是,那一年,我们姐妹第一次分别。
那一年,我们十五岁。
我叫白菲,姐姐叫白芳。由于山中之人二十岁就此死去的数不胜数,于是我们约好了四年后再见,哪怕到时仅余最后一年,我们姐妹也能一起守在山中,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第一年,我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是之前山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原来人也可以活很久,活到头发花白,活到儿孙满堂;原来陆地很大,大到无边无际,看不到海岸;原来花朵可以是不同颜色的,形态也各有不同;原来
这一年,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好像无意间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很多次,我好想把姐姐也带出黄泉峰,让她也见见这千奇百怪的大千世界,可是我们还有四年之约!四年之后,我一定要说服姐姐,这最后一年一定要走出黄泉峰,欣赏一下这醉人的美丽景色,尝一尝可口的包子,清凉甘醇的美酒,穿一穿这色彩斑斓的美丽衣裳!
这一年,第一次一个人独自生活,很苦。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得拿钱来买,为了填饱肚子,只能替人做工才能换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或者几个包子馒头。
不过还好,这里的夜没有山里的寒。有时我会在村后的树林里过夜,由于这边白天常常下雨,地上很是湿潮,无法坐卧,于是我凭借灵巧的身子爬上了高处的树枝,这一处的树很是粗壮,枝杈如同一块木板一样扁平,头顶有繁密的枝叶作盖,身下有扁平的枝杈作席,躺在上面睡觉是再适合不过了。
有时,林间会有一些野兽出没,每每此时都会对睡在树枝上的我发出很不友好的嘶吼声。不过,这些野兽虽然凶悍,但却没有什么毒,不像峰内的那些毒兽,即便是抓了也令人无从下手,往往它们最终都会有一部分进入我的肚子变成我的夜宵,而另一部分被我肢解成小块,扛到镇上早市出售,这也给我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于是我决定不再打零工,经过了一个月的猎兽行动,今天已是最后一天,因为我已经攒了不少的银两,准备去他们所说的皇城看看,听说皇城是这个国家最中心的城市,也是最繁华的一座大城!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离皇城较远的城西,城西临山靠海,人口却很稀少,而作为国家中心城的皇城是人口最多的一座大城!说不定那里还有更多我未见过的珍奇的好玩的事物。
此时,这偌大的林子却看不见一只野兽的身影,兴许是这一个月来,每天都在猎兽,这些野兽被我猎光了也是不尽可能。埋伏在我早已布好的陷阱旁,静静的等了两个时辰,眼看天就要亮了,仍然不见一只野兽的踪影。正在我感到没有希望,准备收拾行囊回树上睡觉之时,一个黑影从远处摸摸索索走了过来,看着这黑影体型壮硕,模样似有一人多高,肯定是个值钱的大货!眼看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达先前所布置的陷阱之时,许是我这守了一夜,腿脚有些发麻,兴奋之余,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便栽倒到了一旁,压在干枯的碎叶之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远处那个黑影似是发现了这里的不寻常,只往前走了几步便急忙转身折回,就在他折回之际,只听得咔咔一声,我布置的另一个陷阱的铃铛便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于是顾不得腿脚的不便,急忙向响声处奔去,但是现场除了几缕血迹,什么都没有!就连能分辨是什么动物的毛发都没有留下。
于是,我也彻底死了心,将这些陷阱收拾妥当之后,便回到了树上,此时天已蒙蒙亮,而我却困得两眼再也睁不开,搂着我那鼓鼓的钱袋,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等去镇上吃了饭,买了些酒水和干粮,再回来树林之时,夜已深,将这些捕兽用的器具收好,埋在了那棵粗壮的树旁,便背起了行囊,趁着夜色往远处城中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路上睡过破庙,也睡过山洞,有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溪边的乱石旁倚着小树小憩。干粮吃完了就猎野兔,野兔猎不到就掏鸟窝,实在找不到鸟蛋的时候也会扒一扒地头的田鼠,但是每每路过河边,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水和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却始终也提不起兴趣,一想起山中吃了十几年的鱼,胃里便莫名的翻涌起来,有时,宁愿饿着肚子只喝溪水,也不愿去动那肥鱼的心思。
终于,一日清晨来到了一处高耸的城楼前,不远处有几辆拉着货物的马车,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匹、器皿和形状各异的玩意儿,据那位行商所说,这些是从遥远的异国他乡运来,准备于城中售卖的。我样中了他车上的一把巴掌大小、镶有蓝色宝石的匕首,他开出了一百两的高价,但是我的钱袋里加起来也只有三十两六钱,与他说的一百两的价格相差甚远。那行商老板见我手头拮据,而又对这匕首甚是喜欢,于是答应只收我三十两,余下的七十两等我日后到城中挣到钱了再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