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命悬一线(上)
“不好了,主人!林渊公子晕倒了!”刚刚那个稚嫩的孩童急急忙忙跑过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
阎四方一听,急忙转身往刚刚和林渊一起吃饭的地方狂奔而去,心道:‘林渊!你可千万别有事!’
只看到林渊此时手中还捏着刚刚那个没啃完的鸡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阎四方颤抖着手,慢慢上前探了探林渊气息,一把抓起林渊手臂,探其脉象,“气息阻塞,脉象极乱!这怎么可能?刚刚我刚探过他的脉象,明明毒已经解了!”
“娘,你不是说他的毒已经解了么?”阎四方看向一旁的美妇,声音颤抖道。
那美妇一听,上前一把捏住林渊手臂,惊道:“这命寻七曜之毒,我确实已经替他引出,可是看这脉象,现在应该是还有一种毒素正在他体内蔓延,此毒隐于这七曜毒之下,也正是这个毒阻塞了他的筋脉,导致他昏厥!想来此毒之前应是被那七曜之毒牵制,隐而未发,令人无法察觉,现在七曜已解,此毒才慢慢显现出来!这种诡异之毒难不成是~?”
“是什么?”阎四方转头看向那美妇,急道。
“前朝密毒——百草霜。”
面前的美妇眉头紧皱,脑海中快速的搜罗着与此毒相关的记忆,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万毒记》一书上,清晰的写着这百草霜乃是万毒之首,世间无解,瞬间神情有些呆愣,心道‘若是这小子死在这里,那边岂不是没法交代?’
正在黄泉主一筹莫展之时,一旁的粉面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百草霜?先帝幼时曾差点被前朝贼子毒害,中的就是这百草霜之毒!”
“那宫内可有解药?”阎四方急切问道,一旁的人也纷纷以期待的目光朝那粉面老头看去。
“这个~老奴不知啊!先帝幼年中毒之时,老奴也是刚调来侍奉不久。”
“那先帝的毒是如何解的?”阎四方一脸的焦急,一旁的人也是默默点头,表示该提问的赞同。
“老奴只知道那时宫内有位塞外名医,整整花了三天时间为先帝解毒,那名医与先帝二人在寝宫内闭门不出,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还不得旁人打扰,等三天过后,先帝醒来,但那位名医却离奇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阎四方急切道,一旁的人也是神情焦急的看向对面,等待着那粉面老头的回答。
“这个老奴确实不知,不过宫内有位老人家可能知晓一些其中内情。”那粉面老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惊:“阎大人!快!快与临渊一起随老奴回宫找那位老人家,说不定这毒他可以解!”
“什么?”阎四方被拉扯的一头雾水。
“快!那位老人家是那位名医的后人,在宫内太医院任职,因年事已高,圣上特准其告老还乡,今日是其离宫的日子!我们得快些,但愿能赶得上!”
阎四方听罢一把拉起昏迷的林渊,扛在背上,和那粉面老头慌慌张张的下山去了。
“主人!要拦住他们么?”吴常从一旁侧身而出,躬身拱手道。
“不必!百草霜是前朝秘毒,中毒者沉睡昏迷,数日后于梦中去世,是前朝血衣卫专门用来肃清朝内反臣的秘药。这毒极其罕见,我无解毒之法!”那美艳妇人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脸色阴沉,也许那老头所言非虚,那皇城之中或有一线生机。
“可若不及时将这小子与那胡人,换来血竭之花,您的身子?”吴常站在美妇人身后,看向面前心爱之人,内心十分担忧:‘自出关后,她一直血气亏损,唯有这血竭之花可以缓解!她虽每日将自己精心打扮,但是那越来越差的气色岂是这脂粉所能掩盖?无奈,这小子长相与那人十分相似,她又不顾身体,不惜以自身为引替那小子解毒,如今唯有企盼那小子命大别死,快些将那小子交给胡人换来血竭之花缓解她的病痛’想到此处,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接着道:“那胡人开出的条件就是带他们的小主子回去,若那人回到皇城之中,身份被那些人知晓,他们岂能让他活着离开?~”
“不会的,这些年我们已有不少人潜入皇城内担任要职,再加上我们那位黄泉峰少主,即使身份暴露,他们也奈何我们不得。”说完看向吴常,媚眼如丝,吴常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美妇人往前踱了两步,扶着一旁的柱子,接着道:“再说了,那个胡人急切的让咱们帮他抓这小子,也只是因为他是那胡人国主亲孙。自那胡人老国主猝死之后,国主之位空虚,没有正统血亲的旁支亲王无法名正言顺的登临宝座,于是就有人想起了这小子,用他的身份可以暂时镇压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一众亲王大臣,稳固一下朝中那乱糟糟的局面。”
说罢,坐在软榻之上,捏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叹了口气,道:“这小子即使真的回去他们那个国家,也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那美妇将葡萄用那纤长的手指慢慢剥开,递到唇边,挑眉道:“想必他们也不愿看到一个死掉的未来傀儡国主!别急,等这小子的毒解了,他们会回来的!”那妖艳美妇边说边欣赏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指节,笑吟吟道:“到时候他们不得不回来!”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头上的朱钗、身上的红纱随着笑声不断颤抖,吴常偷偷欣赏这疯笑的美人,恐怖的脸上挂着鬼魅的笑意,似乎已然沉醉在这疯笑之中!
“主人,可少主已然怀疑您了!”吴常仍是担忧,问道。
“怀疑就怀疑呗!我与他亲娘同胞而出,相貌一模一样,即使性格不同,也可以以失忆搪塞过去!再说,他与那小子情谊深厚,只要他肯为我们所用,认不认我又有何干系?”那美妇说罢长叹一口气道:“他娘生了他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正巧那年你助我出关,若不是他娘临终托付,我才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那几年十四峰内忧外患,也怪我无暇关心这孩子,等解决了那一群挑事的乌合之众,想起他来,他却已然趁乱逃出了十四峰。不过,不管他认不认,我也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吴常叹道:“主人!这不是您的过错,您不必自责。当年先主子与药王阎修一见钟情,不久后便结为夫妻,谁知那阎修师妹云苓早已钟情于他,易容潜入十四峰偷偷给已有身孕的先主下毒,不想这杯毒茶阴差阳错被您喝下,才导致后来您不得不闭关清毒,阎修念及同门情谊放那云苓下山,当年十四峰本就因主位之争内里明争暗斗,一时竟有人暗中助那云苓,那云苓折回假意致歉,趁先主夫妇不备重伤二人,阎修耗尽心力救了先主,自己却落了个油尽灯枯的下场!先主悲痛欲绝但念及腹中胎儿,强忍着支撑了这么多年!最后也郁郁而终!您当年出关在即,我提前去冷泉取水不经意听到那丫头的话,才知这些年一直照顾他的丫头就是云苓假扮,那云苓因嫉生恨竟处处虐待于他!”
说罢,吴常恭敬地拱手向那榻上之人诚恳的鞠了一躬:“这些年若不是主人坐镇主位,力挽狂澜,十四峰恐怕早已四分五裂!吴常自小在十四峰长大,这里对吴常来说就是家!只是可怜了少主!~~”最后一句声音极低,也不知那榻上之人有没有听到,吴常将腰压得极低,静静的等着榻上之人发声。
那美妇揉着额头不愿再听这陈年往事,躺在榻上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你去把孟婆叫来!”那美妇闭目养神,水袖一挥,一块令牌嗖的一下飞出。
“是!”吴常起身接住令牌,虽疑惑,但仍恭敬地拱手应道。
吴常自二十年前来到这黄泉十四峰,只是听说过孟婆的传闻,但从未见过其人,只知那孟婆常年居住在最阴暗的主峰后崖,那里毒草丛生,蛇虫遍地,从未有人敢踏入,即使一些迷路之人误入后崖,也会尸骨无存,是黄泉十四峰的禁地。
吴常正拿着这令牌愣神之际,那榻上的美妇微微眯着双眼看向吴常,冷哼道:“你将此令牌置于后崖崖壁上的一棵枫树之上即可,她见到令牌自会与你照面。”
“是”吴常领命道。
榻上的美妇换了个姿势小憩,朱唇轻启道:“废物!”
美妇背对着远去的吴常,捂着生疼的心口,道:“也是这小子命不该绝,此时遇到了我阎小子只与那云苓学过些许医理,功夫上学的是一塌糊涂!不过,应付这繁杂的世间,也是够用了!”说罢,轻咳了几声,嘴角带出一缕血丝,语气间颇有些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笑道:“林十三啊林十三,今后若是到了阴曹地府相遇,你说我救你儿子的这一命之恩,你该如何还我?”
说罢,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久,一脸疲惫的看向远方,咳咳咳的又吐出一口鲜血,无奈的摇摇头,笑道:“我还真小看这七曜之毒了!就是不知我这身子还能够撑住多久看来动作可得快些了!”
————回宫路上————
阎四方看着沉睡的临渊,将他身上的绒氅掖了掖,紧紧地裹住那有些发福的身体,用手撑着临渊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这一路的颠簸不知临渊睡梦中吐了多少次,阎四方看着那睡着还能晕车的临渊不禁感到又好笑又担忧。
“阎大人,老奴刚刚说的您听到了没?”那粉面老头从上车后一路嘴巴没停,说着说着看着阎四方发呆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刚刚自己说的是不是白费劲了!
“李总管,回到皇城内,我自会为圣上献药,但您也要遵守承诺,找到那位名医后人为临渊解毒!”
“老奴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找到那位名医后人救临渊少侠!”
“他已经不是少侠了!”
“是~是啊!十几年了!但在老奴心中,他依然是当年的临渊少侠!”
“李总管!我记得十几年前您好像与临渊并无交集吧?为何如此看重临渊?”阎四方混迹江湖十余载,深知每个人都是利益共同,世上并无大善大恶,不会有人无故好心到为他人抛弃一切,无事献殷勤者定是另有所图。
那粉面老头眼睑低垂,神情黯然:“实不相瞒,我幼时家贫,兄妹众多,父母无奈之下让我们弟兄三个抓阄,将一人卖去皇城做养马太监,以此来换全家的生机,而我就是那个被卖的孩子,说实话我不恨他们卖了我,如果能以我一人的苦难换来全家人生的希望,我无怨无悔!”
说罢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十几年前,胡虏之战,我军与敌军之间兵力悬殊,朝廷无奈只得强制适龄百姓参军,就在那一年,我们全家男丁全被抓去战场,老母亲在家忧思成疾不久便与世长辞,我的父亲和兄弟们战死,我那刚成年的两个侄子在战争中被敌军生擒。那时皇城内忧外患,此时若城破,城中百姓必遭灾祸。我已抱必死之心与皇城共存亡,正心灰意冷之际,军中传来捷报,一少年侠士孤身闯入敌军主帐生擒敌军主帅,并逼其签下条约,永不犯我边境!至此,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才得以魂归故土,所有被敌军俘虏的将士才得以重回家国!我的父兄、我的亲侄!”
那粉面老头已然满脸泪水,不断地用粉巾擦拭着,“幸得临渊少侠孤身犯险,我李氏一脉才得以保留!阎大人!您说这份恩情我应不应该豁出性命回报?”
阎四方看着那李总管的粉面渐渐被泪水冲下的滑稽样子,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是啊!那年若不是他奋不顾身的潜入敌营,逼得敌军主将止战,换来城内喘息之机,只怕如今已然是他国风光!”转头看向沉睡的临渊,顿时一阵担忧,这些年与临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阎四方与临渊之间的情谊已然超出了友谊,更像是亲人,“我们共同经历了几次生死,这次你也一定要挺过来!等我!若不能救你!我便与你一同赴那黄泉!”
临渊与阎四方两个人就像两堆独自燃烧的篝火,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里,独自承受着内心的孤寂。
阎四方也曾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已然习惯,但自从遇到临渊的那一日起,这种习惯却逐渐消失不见。可能只有经历过孤独的人更能懂得珍惜,才能蓄起更大的勇气去面对眼前的困难和挑战!
临渊一腔热血,却不谙世事,总是少年心性;阎四方沉着、冷静,却失意江湖。然而这两个相互取暖的人却被老天一次又一次地戏弄!这生离死别的感受太过痛苦,与其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渐行渐远,倒不如与其并肩同行!
——皇城外,护城河边——
“白老医官请留步!”李总管看到远处一位正要上马车的白发老者,纵身跃下马车拦在面前,急道。
“哦~~李总管!老朽老眼昏花不知李总管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白发老头颤巍巍的拱着手作揖,方向却对向了城门,站在那老者身后的李总管一脸的无奈,急忙起身上前握住那老医官作揖的双手,道:“白老医官,求您救命啊!您快过来!”
李总管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那白发老头往临渊马车走去,那老头本就上了年纪,颤颤巍巍,被李总管拉的差点栽了跟头。
好容易到了临渊跟前,那老头眼神不济,误把阎四方当成了病人,一把握住阎四方手臂,认真号起脉来,阎四方看着这不靠谱的老头,缩回手臂,拉着那老头手指按到临渊手腕上,恭敬道:“白老医官!请这边!”
那老头眯着眼睛撸了撸胡须,生气地撤回手道:“你这小儿莫要戏耍老夫!刚刚那个我还能试着救一救!这人已然濒死,死人救不了!”
阎四方一听这老头说临渊是死人,顿时恼怒不已,一把拎起那老头,怒道:“你这庸医!什么叫死人救不了?”
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拎吓了一跳:“恕老夫直言!这百草霜乃是由百种毒草配制而成,凡中百草霜之毒者均无药可解,我断他脉象时,发现他早已毒入肺腑,能扛到此时已是不易,现只怕活不过半个时辰,与死人何异?”
“你不是那塞外名医后人么?当年先帝中百草霜之毒都能解,怎么现在就不能解?”阎四方已然气急,拎着那老头的手力道又大了些,疼的那老头诶呦直叫。
“阎大人!冷静些!您且先放下白老医官!”一旁的李总管看着那疼的龇牙咧嘴的白老头,生怕他下一秒就撒手人寰。
阎四方看到李总管盯着白老头一脸担忧的模样,瞬间冷静了下来,是啊,这个白医官是唯一的解毒线索,现在也只能从他这儿才能这找到解毒之法。
“白老医官!阎某刚刚情急之下失态了,向您赔罪!”阎四方说罢便起身拱手跪在了白老头面前。
这玉面阎罗的名声在外可是不太好,白老头听到对面自称阎某便吓得浑身一颤,慌忙道:“阎大人快请起!老朽惶恐!”说罢也要俯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