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学球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我看着自己的黑眼圈。
凌晨下班后一直兴奋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场精彩的对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就算在梦里，也全是台球在滚来滚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我就像魔怔了一样，同事们也看出来我的魂不守舍。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我故意最后一个进了办公室。
赵哥看上去心情不错，给我倒了杯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和工资表一起丢给我。
我现在的工资有2000元，这在2005年的北方，已经比大多数人高了不少。
我知道是香姐和赵哥照顾我。
我磨磨蹭蹭的签完字，又假装打开信封数着钱，犹豫着怎么和赵哥开口。
赵哥靠在椅子上，叼着烟看着报表。
“有事啊？”
“啊，那个赵哥。。。”
“咋地，钱不对？”
“没，只是那个赵哥，我。。。”
赵哥奇怪地看着我，放下表格，坐直了身子。
“你小子肯定有事，咋地，想回家啦？”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赵哥”
“我，我想学球！！！！”
“嗯，学球挺好的，乒乓球还是羽毛球啊？”
“嗯？？？？”
最后一个嗯是明显惊讶的口气，显然赵哥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咋想地啊突然要学台球啊！！！！”
赵哥皱着眉头说“你姐前几天还和我打算着是不是让你回去上学呢，你看你这孩子，一天天的瞎琢磨啥呢！！”
“不，我不上学！我就是想着学台球，您能不能和香姐说说，让胜哥教我。”
我有点激动。
“前几天看了胜哥他俩打球，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台球了，这几天无论吃饭睡觉上班都想着台球，而且我觉得，打台球也挺好的！！”
年仅十五岁的我第一次对人说起我对台球的喜爱，完全没有想过选择台球到底对我的人生有没有任何的帮助和意义，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我对台球的喜欢，近乎固执地央求着赵哥。
后来我想，也许就是这种最纯粹的喜欢打动了赵哥。
赵哥崩溃地看着我，有点烦躁的点了根烟。
“行行行，你先别念叨了，你让我想想！”
“你先出去吧！！！”
“好的找的，谢谢赵哥。”我高兴得就像赵哥已经答应我了一样，转身出了门。
但是出门后我留了个心眼，带上门后就开始趴在门上偷听。
在吧台的主管晓琳姐奇怪的看着我，我连忙和她比划个“嘘”的手势。
晓琳姐看着我的样子，感觉好笑的摇了摇头，回头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没过一会，我就听见里面的赵哥开始打电话。
“喂，那个香儿啊。”赵哥是香姐的堂哥，所以称呼显得很随意。
“和你说件事啊。”
“不是，是那个小飞啊，今天突然跑来和我说他要学打球。”
“不，不是啥球，你说在我们俱乐部，他还能想学啥球。”
“是啊，谁知道他咋想地啊！！！”
“刚才都给我弄懵了。”
“哎你不知道啊，刚才那破孩子在我面前一遍遍的叨咕着学台球学台球，我都快被他整疯了。”
“不过我瞅着那孩子应该是真喜欢，我能看出来他那股认真劲儿。”
“哎那行，等你来了再说吧。”
听到这里，我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把这句话理解成穷苦家长大的孩子一般都早熟，在屠夫家里生活的几年，让我学会了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也让我的内心变得很敏感。
从赵哥和香姐的通话中，我能清晰感觉到他们对我是真的关心，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暗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成为比陈胜刘勇他们还厉害的高手，让我们的俱乐部成为最有名气的俱乐部。
这是十五岁的我仅能想到的报答方式，虽然很幼稚！！！
我最近上的是中班，从下午2点上到晚上10点，到了9:30左右，我远远地看见香姐拎着包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晓琳姐过来让我下班后去下办公室。
我马上意识到香姐今晚来就是为了我学台球的事，顿时兴奋地像打了鸡血一样，我一边忙着工作，一边盯着墙上的挂钟等着下班。
短短的30分钟竟显得如此难熬，当来接班的服务员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飞一般的脱下手套，和她交接完毕后就冲向了办公室。
我有些忐忑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见香姐和赵哥都坐在沙发上。
“呀，小飞来了，快过来坐。”
香姐的眼睛和额头长的特别像我妈妈，说话的语气也像，每次我看见香姐总是心里暖暖的，说不出话。
“哎，香姐好，赵哥好。”
我有点心虚的看着赵哥，挨着沙发的边坐下，他没啥好气的看着我。
“哎你瞪他干啥啊！”香姐不乐意了。
赵哥顿时没了脾气，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刚想点上，香姐瞪了他一眼，无奈放下了烟，在烟灰缸里用力得来回碾着。
我看着烟灰缸，总感觉那个烟头有点像我。
香姐转头，笑眯眯的打量着我。
“哟，好像长个了。”
的确，十五岁正是长年龄的时候，上班不累，伙食也挺好，能吃能睡的我自然长的快。
“嗯，前两天刚量了下，长了点。”
“现在多高了？”
“一米七五了。”
“哟，那以后长到一米八没问题。”
“哈哈，我也觉得，谢谢香姐。”
“呃。。也谢谢赵哥平时的照顾。”
我一不小心看见赵哥一脸的凶狠，赶紧又加了句。
“哈哈，小嘴真甜，听说你想学打球啊？”
香姐说话的风格就是这样，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转移话题。
“呃。。。是的香姐，我是真的喜欢台球。”
“哦。。。。”
香姐并没有马上否定我，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学打球，想干嘛啊？”
这个问题我曾经给过自己答案，自知有些幼稚，但是看着香姐的关心的眼神，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想把台球练到谁都打不过我，那样就没人敢上门来踢馆了，以后我们就是最厉害的俱乐部！！！！”
“那天那个宋金虎带人来踢馆，我知道赵哥很生气，我也很生气，以后等我练好了，我就去踢他们的馆！！！！”
我一口气说完话，喘息着以为他们会笑话我。
但香姐没有笑，赵哥也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看着我，赵哥伸手过来使劲地揉了揉我的头。
“你这孩子！！！”
那天是香姐第一次用像对待成人的口气和我说话，到今天我还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
“小飞，既然我们捡到了你，那就是缘分。你说你不想回家，那行，姐也理解。那就在姐这里待着，待多久都行。本来前几天呢，我和你赵哥还想着让你回去上学，现在看来你也没那个心思。既然。。。你铁了心想学球，姐支持你，但是你要答应姐一件事。”
香姐的神情很严肃的说。
“嗯，姐您说，我都答应您。”
“好，你是个男人，男人一辈子最重要有两件事，第一，言而有信，一口唾沫一个钉。第二，做事有始有终，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做到吗！！！”
我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香姐和赵哥，认真的说“姐，赵哥，我答应你们，我肯定能做到。”
说完我认认真真的给他们鞠了个躬。
香姐点了点头，赵哥咧着嘴笑了。
我知道，我学球的事定了。
我和赵哥送完了香姐回到了办公室，赵哥打了个电话，然后开始泡茶。
不一会，陈胜推开门进来了，我赶紧起身。
“胜哥坐。”
陈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俱乐部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被两位老板捡回来的，对我都很友善。
赵哥也招呼陈胜坐下。
等他坐下后，赵哥递给了他一杯茶，陈胜不管是台球水平和人品都一样的出色，赵哥也很欣赏他。
等陈胜接过了茶，赵哥就开口道“阿胜啊，小飞呢想跟你学打球，大老板也同意了，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陈胜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我。
“啊，这事是认真的吗？学啥不比学台球强啊！！！”
我没想到自身台球水平这么高的陈胜会说出这种话，难道学台球真的没用吗？
其实，陈胜说的一点都没错，而明年2005年的4月份，丁俊晖才拿到第一个职业斯诺克排名赛的冠军。国内的台球市场这才开始掀起热潮，父母们对台球的印象也开始慢慢有所改观，但是在那个年代，不是比较特别的家庭，是没人会支持自家孩子学台球的。
赵哥也没话反驳陈胜，只能又瞪了我一眼。
“反正这是香姐的意思，你就看看这孩子行不行吧，其它的你别管了。”
陈胜一听赵哥话都说到这了，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喝了口茶想了想，开口说道：“赵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说两句。”
“嗯嗯，你说。”
“台球这个运动是特别讲天赋的，也需要特别努力才能学的好，两者缺一不可。如果今天您让我教个大人，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小飞还是个孩子，如果万一他学不好。。。。。。”
陈胜斟酌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赵哥点了点头给他续了一杯茶示意他继续说。
“这样，明天开始我给小飞安排点练习，如果在规定的时间里他达不到我的要求，那这事就算了，你们该让他上学就让他上学，免得耽误了孩子，赵哥你看行不？”
这番话就连我都觉得陈胜说的很有道理，赵哥扭头看着我，我坚定地点点头。
“那行，那明天开始你多费费心。”赵哥敬了陈胜一杯茶。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明天，等待着我的会是怎么样的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