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灵祭台（二）
“师父，你看”玉泉施施然走到一众灵牌前，背手转身看向二人，说道“这神农氏，泱泱众人，存留下来的这些骸骨就已然过千，但为什么位于首位的仅有被我们称为‘神农’的那一个，而在其身边的也不过十数。”
“师父你们想没想过，为什么只有神农氏会把如此多的先辈奉在此处？”
独椹并未想到什么，玉朼却率先开口，不确定说道，“许是之前岐黄人数颇少，或是这千余人均对岐黄贡献颇大？”
“如此说来，咱们这一代下来，这洞府就住不下了，目前岐黄修行人数过万，你说哪个有贡献，哪个没有贡献，又或者，我们如何评判，贡献几何才能将尸骨奉养在这洞中，而又为何，除了神农氏之外，此后的先辈，亦如从前，仅仅奉掌门一人？”
独椹与玉朼都很清楚，玉泉虽平日只喜欢炼丹庖厨，但只要他不甚惫懒，论起看待事物的透彻，却也是个中翘楚。
二人知故不言，等待着玉泉继续。
“我以为，神农氏，想告诉我们的是位置。”玉泉没有拖沓，继续说道，“岐黄的位置，岐黄掌门的位置，辅佐掌门的位置，以及门人的位置。”
“这处洞府必是神农后人所建，而必经的灵祭台虽与河洛极为相似，但南北两侧的阴阳属性却全然不同，穿过灵祭台后，便不似凡尘，但是不是话本中阴间，就不好确定，必经谁都没见过。”
“可我们只要稍微思考，便可以发现，为何岐山绵延，单单选在此处？我想以医术悟道的岐黄先辈绝不会想着死后成仙，这种荒唐事。”
“就像，我不喜欢传说一般，这位置告诉我们的很简单，既然死了就退去一边，把位置留给还在的人。”
“往下推论来看，既然掌门的位置有人来做，那么这个人就要对门派的未来负责，就要妥善的把握他那一个层级的事物。”
“同样的，下面这十数人亦是如此，那么再之下的百千人呢？”
“那便是追随者，”玉泉看着玉朼轻笑一声说道，“你总说我不晓岐黄历史，可我却知道，就石壁上的内容推测，神农氏当年门人，绝不可能只有千人，如此说来，其余的人呢，他们没有忠于岐黄，还是说他们对岐黄的贡献都不够？”
“我猜测，那些人便是离去之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就好比青牛与岐黄之间的传说一般。”
“掌门师叔身死，岐黄没了主事之人，蕗草师叔和师父您，只想着每日平平淡淡修行生活，玉朼之前只想着报仇，大仇得报之后，最希望的也是走遍大山大川，酒军府不分日夜的要涤荡污浊，推陈致新，而路路通只是修行之中的俗人，为衣食储备耗神，公输、农家都是各有各的追求，又与旁人有何相关。”
“那么，皋陶入主天下，又当如何？”玉泉此时眉目清朗，没有去看自家师傅而是紧紧盯着玉朼。
玉朼看着那双几乎同年少时一样清澈的眼睛，有些想念又有些害怕，玉朼与玉泉年幼相识，可个性却相差甚远。
玉朼认真严肃，从小便不苟言笑一副长者作派，玉泉活泼任性，除了炼丹烹煮，其余的皆不关心，但偶尔就会有惊人之语，就像现在这般。
玉朼复仇几十年，对有尤良也好，皋陶也罢，其中看法还哪有中正可言，就像青裳之时与青牛道人所说，虽然并非危言耸听，但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众多可能性的一种而已。
玉泉灵觉非常，早就发现玉朼言语中多有戾气，行事多有偏执，也曾对此忧心，也曾思虑对策，却没想到，缘分竟在此处。
“玉泉…”在玉朼耳中，那句“如何”宛如钟鼓一般，好似这几十年的枷锁，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那样的一种眼神，那样的一句话语。
独椹在一旁，已经不在乎自己徒弟在说些什么，只是发觉二人之间气氛越来越怪，连忙出声打断。
“走了，走了，一会掌门师兄等急了。”
……
越过了神农氏，又走了许久，才到了前一代掌门的灵牌之处，可见岐黄传承日久。
“唉，咱们就不能把这洞府重修了吗，把这些个灵牌棺椁都拿出去，换个宽敞的地方，也好让后辈祭拜的方便一些。”玉泉抱怨着，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也不知道谁刚才说的，洞府位置意义深刻这类的话。
独椹与玉朼皆已习惯，不予理会。
“师叔，师父在哪？”玉朼轻声询问，他觉得自己明白了玉泉的话，师父应当是高兴的，如果师父真的能活过来。
“等等，待我把这掩人耳目的东西撤了去。”
独椹一挥手，一道青色的光幕出现在灵牌之前，顺势点在几个位置之上，眼前的灵牌忽然一分为二，没有强烈的震动与崩碎的声音，面前的壁龛瞬间变成了两个，一个便是那掩人耳目的东西，而另一个里面，没有棺椁，青色的玉石台上，安然的躺着一位老者，不知为何这老者给人的感觉与响亮极为类似，除了那种霸道难以接近的感觉之外。
“师兄，玉朼回来了。”独椹的话，就像未独活生前那般，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玉朼再次看到师父时，即使年岁再长，经历再如何残酷，泪水仍是如暴雨般落下。
独椹与玉泉师徒侧了侧身，静静的向着相反的方向。
“玉泉，你修为如何了？”
“怎么师父也问起这个了，怎么了？”玉泉十分疑惑，前日玉朼询问，尚情有可原，毕竟几十年未见，可师父这闹的是哪一出。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便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独椹没好气的训斥道。
“这不是怕您修为被自家徒弟超过，有些不快嘛，”玉泉趁着独椹尚未抄起水舀子，连忙改口，不再嘚瑟，“咳咳，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应该在这岐黄之中，我的修为最高。”
独椹之所以询问，就是因为他隐隐感觉到，玉泉的修为与一般人不同，至人之巅过后，战力可能差别极大，但修为不会再提高，这也是当年掌门师兄纠结成真的原因，可玉泉却有所不同，修为一直在提高，但却也没有质变的感觉，当真是异事一桩。
“如何在至人之巅仍能提高修为？”独椹问道。
“……”玉泉很纠结，他不敢说实话，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却也不敢骗自己师父，因为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一个水舀子悄悄在师父袖口出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