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女郎
三人在富水路那个贫民窟以及附近接连暗访了几天,一无所获。王寒星说,干脆发一条有偿征集线索公告,说不定很快就有效果。
果然,公告发出去没过三天,就有一位中学生打来电话说,8月29日晚上,曾在富水路公厕内看到过十分恐怖的一幕。
该男孩自称大约不到9点的时候,自己从网吧玩游戏回来,路过富水路那个公厕,进去大便,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也进去了。中学生蹲了约莫四分钟,期间没有听见别人进来。等到拉开包厢门想要出来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位身着浅粉色汉服长发飘飘的女子从眼前走了过去,肩上还挎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布包。男孩看过很多鬼片,以为自己撞见了女鬼,吓出了一头冷汗。
不用说了,这位汉服女郎一定是男扮女装。如果没猜错,他在故意演戏给警察看。他别有用心。
“富水路那个贫民窟一带必有蹊跷。”严加良说道。
事不宜迟,干警们分成几个小组,在富水路贫民窟展开拉网式摸排调查。这一带除了那个贫民窟,还有一座加油站,一片完全废弃的平房,一所私立中学。还有一座鹤立鸡群般的金黄色办公大楼,门口挂着方源区环保局的牌子。
严加良和王寒星、梅雨菲再次来到贫民窟,走近那个小角门。这次小角门开着,三人推门进去,却是一个废弃的院落,地下长满荒草。荒草上有经常走动踩踏的痕迹,形成一条小径。顺着小径走过去,来到一个狭窄的小巷,小巷里尽是各种小作坊,什么豆腐坊、挂面坊、碾米磨面坊、酱菜坊等等。
三人这才惊讶地发现,过去遍及农村的碾米磨面作坊,早已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复兴。客户们把清洗好的小麦、玉米、谷子拉到这里,用旧式的碾米机磨面机加工成成品,带回家自己慢慢享用。尽管知道大家的用意,严加良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得到的回答是,超市里的米面粮油没有一样让人放心的,自己的东西吃着放心。
严加良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闪念间,他甚至想哭。
又向前走了不到二十米,门口墙壁上出现了一家“陈记挂面坊”,抬头一看,正好与陈凯行的目光对在一起。陈凯行目光霎时间一阵慌乱,做出了一个想要躲藏的动作,转瞬间又故作镇定地站直身子笑道:“哎呦,原来是严队长!你们可真是辛苦,快进来喝杯茶吧。”
话虽如此说,其实挂面坊里到处堆满挂面面粉,连坐的地方也没有,所有人只能站着。
严加良给王寒星和梅雨菲使个眼色,二人快步走进里间屋搜索一番,什么都没发现。
陈凯行看着严加良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看来严队长还是对我不放心。这下你们放心了吧,啥都没有。”
严加良微笑一下说道:“是的,我也没指望在这里发现线索。陈凯行,请带我们去你家里看看。”
陈凯行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说道:“严队长,咱们是老朋友了,朋友得讲信用,是不是。我敢向你保证,我家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严加良催促道:“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去。”
陈凯行佯装不耐烦地叹口气:“唉,给你说你还不信,走走走,我让你们吃个定心丸不就得了。白耽误我做生意。”
三人随着陈凯行来到贫民窟,陈凯行站住说道:“楼道里乱七八糟,你们真不嫌麻烦呀?”
严加良道:“上去。”
顺着狭窄的楼梯,躲避着堆了一路的卫生纸饮料箱,好不容易上到二楼,来到陈凯行家屋门前。这里的房门还是过去那种办公室式的单开扇房门,门锁也还是过去那种老式门锁。陈凯行打开房门,三个人进去。里边又小又乱又脏,一股霉味到处乱窜,跟计如洲家差不到哪里。真难想象,机器人已经进入家庭的时代,在同一座城市,还有这停留在三十年前的人家,悬殊真是太大了。
陈凯行嘴上客客气气给三人让座,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严加良见沙发上丢满衣物纸箱,没法落座,只好站着。
王寒星和梅雨菲在床底下床铺下衣柜里搜索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陈凯行面部表情松弛下来,笑道:“看看,我没有欺骗各位大人吧。放心,咱们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志,我怎么能骗你们呢。”
话音未落,王寒星忽然在厨房里喊道:“这是什么!”
严加良和梅雨菲急忙走进厨房,只见王寒星从存放锅碗瓢盆的破橱柜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又脏又破,与存放的环境极不协调,哪有将这东西与餐具放在一起的。
王寒星把布包打开了,一套浅粉色汉服暴露出来,汉服下压着一套假发,还有一个古典式的绸缎刺绣挎包。
回头看陈凯行时,陈凯行满脸绝望,一屁股瘫坐在地下。
以下是陈凯行在公安局的口供笔录:
我叫陈凯行,今年40岁,农民,当过村支书。因为贪污集体公款八千二百一十二元,被纪检委立案调查,从此丢了党籍和村支书职务。为了生存,与妻子张小唐来市里开了一家陈记挂面坊,收入微薄。平时爱好唱戏,尤其喜欢反串。妻子嫌弃我穷困潦倒没本事,常常恶言恶语冷嘲热讽。我忍无可忍之时,对她动了拳脚。六年前,夫妻有一次吵架,妻子离家出走,半路与本城居民牛二鬼混在一起。我上门讨要妻子,牛二出手打我,反被我一顿暴揍。牛二是个有过前科的黑道人物,纠集二十多个混混来找我报复。我单枪匹马,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被他们打断两根肋骨。报警后,却落了个不了了之。听说牛二跟派出所关系非常铁,我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
我本来可以跟张小唐离婚,因为心里堵了这一口气,故意不办离婚手续。张小唐也不催办,我们便保留了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
常言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老婆被牛二光天化日之下抢占去了,这口气如何忍受?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常常想着怎么复仇。我想过制造车祸将他撞死,想过往他家放一把火把他烧死,想过在他饭碗里投毒把他毒死,还想过拿刀子和他同归于尽。可是,思来想去,我始终做不到。我没这个胆量,也舍不得女儿。我女儿正上初中,成绩优秀,我不想他没有爸爸。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奇迹出现了。你们相信三侠五义的故事吗?我本来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因为我的生活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位侠客义士。
有一天晚上,一位神秘的人物找到我,说要替我报仇,杀掉牛二。他一直用黑布蒙着脸跟我说话,所以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他的长相。
他向我提了一个条件,要我跟他配合一下,以掩盖他的杀人罪行。我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们商量了一个杀人计划,演一出双簧。
我从网上买了一模一样的两套汉服,送给他一套,我自己留了一套。我是反串演员,懂得如何女扮男装。我教他怎么走路,怎么扭腰,怎么摆手,怎么化妆。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他黑布蒙面的情况下进行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始终不肯在我面前露出真容。
我跟踪牛二好几年了,知道他的出行规律。新疆大盘鸡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里边有个小服务员,也跟他有染。我把牛二的行踪告诉了那位杀手,观察好了杀人后的逃跑路线,于是便有了这场汉服女郎表演。我的任务是,制造他从祥和公园来到富水路的假象,以便引开警察的视线,误导警察的侦破方向。
严加良问道:“那位杀手这么讲你就相信他?你和他连面也没见过,不怕他是在耍你?”
陈凯行说:“刚开始我当然不信,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又不是讲三侠五义展昭锦毛鼠。可是,他说他是个杀人惯犯,因为想要报复这个社会,正在实施一个什么6+1计划。这是个杀人计划,他在全国杀过好几个人了。这次之所以选中替我报仇,是因为他在电视上看过我的反串,喜欢我的表演。他这么讲,就不由我不相信了。”
王寒星问道:“你通过什么和他保持联系?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几点杀人,几点离开公园?”
陈凯行交代:“事发当晚,我就在新疆大盘鸡对面的汇鑫商业大厦里,密切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听到牛二被杀的消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就打车赶往富水路。我随身带着包裹,包裹里装着一身汉服行头。我在富水路下了车,躲进那个公共卫生间,化了妆再出来,装作沿着富水路溜达。这样就造成了他从祥和公园来到了富水路的假象,而实际上他已经悄悄撤到了安全地带。”
梅雨菲问道:“可是,实地勘查表明,你确实曾躲在案发现场的花丛下。那里泥土松软,你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辨。”
陈凯行解释道:“那脚印是前一天晚上我踩点时留下的,并不是案发当晚留下的。”
王寒星道:“真是煞费苦心。”
严加良问道:“你说的杀手是男是女?操哪里口音?”
陈凯行答道:“听声音像个女的,说的是普通话,不过又夹杂着本地话。比如说到厕所的“所”字时,她的发音是本地方言“shuo”,而不是普通话的“suo”。”
严加良笑一笑表示赞赏:“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个,连声调都读对了。”
“早以前我当过两年代课老师。”陈凯行说道,随后又叹一口气:“我们本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你们会无休止地寻找汉服女郎,没成想这么快就侦破了。”
“没听过那句话吗,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别以为自己多聪明,这世上聪明人有的是。”严加良挖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