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杀了自己师尊
“所以就这样,你让那女人接管了商堂?”听完昨日的事,末燃坐在溪上巨石,扶额表示无语。
他现在已经安稳下来,还能同她聊天。
“我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了吗?况且我只是让她去试一个月,不行再换。”
青玉皖本来嫌石上脏,不过现在风景好,竹林间划出来的一道痕,抬头可望明月与繁星,低头可见披了银衣的溪水,她倒愿意坐下来享受疲惫一天过后的惬意。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吐槽道:“当门主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就不当呗。”
“哎,说的轻巧。”
她随口说说,他随口安慰,口不对心。
末燃想抓身旁的石子,没想到碰到青玉皖的手。
两个人都愣了下,然后一个挪开,一个收回。
末燃眼神飘忽,“你手好凉,搓手可以暖和。”他转抓起石子,丢进溪水中,“咕咚”一声,掀起一波波银辉。
青玉皖把手藏在衣袖下,道:“不必,习惯了。”
“从小就这样?”末燃问了句。
“嗯。”
“那真是不幸。”
“……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还算和谐。
接任门主之位以来,每天处理的事都是以往她不曾接触的,即使白日在外如何面面俱到,到了晚上却说不出来的孤寂。
末燃的存在倒是缓解了这份孤寂感,让她还有一个说真心话的人。
只是青玉皖没想到这份惬意这么快就要逝去。
几天后末燃向她告辞。
“你真的没问题了?”要告别,青玉皖心里竟还泛起不舍来,明明最开始师尊将他托付给自己时她还有些不悦。
“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她嘲了下:“没那么脆弱还在我这缓了四月之久。”
末燃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道:“红莲教还需要我,叨扰这么久很抱歉,我会去和你师尊联系。”
“好。”提到师尊,青玉皖眼睛亮了亮,这四个月以来,她没收到师尊一封信,很想知道他的安危,“那你快走吧,从山后的荒林走不会被发现。”
走之前,末燃思忖再三,还是道:“下月月中,我会和你师尊在双溪山庄等你。”
“嗯。”
青玉皖满怀期悦地应下。
接下来的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她终究还是收了星如雨为徒。星如雨很不满自己是二徒弟,一来便和更吹落打了一架。上次仙剑大会因为被星如雨拽住马尾输了一招,之后便把头发剪短,只扎一截在脑后,没想到就算如此还是败给了星如雨。
星如雨前脚来了穹极门,后脚肖笙冻竟然来了求婚帖,不过青玉皖没有见着,刚送到商堂,玉壶就替她撕了,连回帖也不回一个。
与玉壶相处一月下来,除了初见污蔑战凤萧和一上任就扣除光篆一个月月例抵酒债外,平日其实做事公正,出人意外地把商堂打理很好。
穹极门渐渐步上正轨,青玉皖打算提前开山门,招收新弟子。
这些她都想赶快告诉师尊。
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月中。
她熬夜赶点结束事务,奔赴双溪山庄。
虽然已经很赶路程,但到了双溪山庄也已是晌午。
山庄之中没有人影,想来末燃和师尊也是被事拖住了。
修真界的门派知道红莲教跑了些余党,直至近几日才撤走了搜寻令。
躲过了搜寻令,还要找地方安定下来,期间的事情肯定比穹极门中的事棘手,师尊他们一定是被此耽搁了。
青玉皖这么宽慰自己,呼了口气,先在亭中煮起茶来。
只是茶热了,冷了,她倒了重煮,反反复复,直至红阳即将西下也不见人影。
末燃其实早在青玉皖之前就到了,一直躲在附近的屋顶上,被高一层的阁楼遮挡着。
本来他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可现在磨磨蹭蹭,抱着一个黑罐子,年轻俊美的脸上表情也很丰富,在屋顶走来走去,脚跨了无数遍,可怎么也跨不出去那一步。
他苦恼地挠挠头,再碍下去天可就要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眼睛直直盯着,终于下定决心,心想从一默念到十就出去。
“喂,既然来了怎么不下来,在那喃喃自语什么?”
末燃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罐子差点没拿稳摔下去。
他后怕得很,这罐子要真摔下去,他自己可要打死自己了。
他抬头看下去,青玉皖不知何时已经从那边的亭子里出来了,过来时正好看见在屋顶上的他。
既然到了风尖上,他顺势一跃跳下,稳当落到青玉皖面前。
青玉皖环顾一圈,视线重新落到末燃身上,问道:“师尊呢,没来吗?”
末燃沉沉地看着她:“你师尊给我留了一封信。”
“是吗?给我吧。”青玉皖伸手,末燃纠正道:“是给我的。他叫我不要给你。”
青玉皖心突得像被锤子敲了一钉,一丝惶恐油然而生,语气不容置疑:“给我。”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会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看了之后情绪不要太激动。”
他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见她一如往常的平淡,在她点头之后才把信给了她。
青玉皖一目十行,很快就红了眼睛,葱白的手猛地死死抓着信,几乎要在下一秒撕碎它。
“冷静,青玉皖!”末燃握住她在颤抖的手腕,青玉皖则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觑了眼信,一时悲恸不知言语。
心上所说之意大抵是并没有什么假死药,怕青玉皖知道真相,让末燃撒谎说自己去游历了。
末燃面色沉重,把手中的罐子递过去:“这是你师尊的骨灰罐,教中的人不好处置你师尊尸体,又不敢放任着腐烂便擅作主张焚烧,很抱歉。”
青玉皖低下了头,只露个挺翘的鼻尖,叫末燃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见她双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来接骨灰罐,末燃真怕她拿不稳就此让他师尊灰飞烟灭,双手覆在她的手上,紧紧拿住骨灰罐。
“我真是该死!”
一滴泪珠砸在黑色的骨灰罐上,末燃听着她如小兽濒死的呜咽声,接着泪水如掉线珍珠一滴一滴地砸下。
“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还有……”
末燃握住她的肩膀,打断她:“青玉皖,你别这样,你师尊就是怕你这样才不让我告诉你的。”
他并不会安慰人,只是如此直白地说着事实,反而让青玉皖更加的激动,反手扇了末燃一耳光。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这还是末燃第一次被扇耳光,即使是对他十分严厉的杨纤云,也未曾如此,他怔愣在原地。
他也想过遵从夜昘之意欺骗青玉皖,可他设身处地了下,换作是他自己,哪怕知道残酷的真相,也不想若无其事地瞒在鼓中。
夜昘想让他诓骗青玉皖外出游历,可外出游历至于永不相见?青玉皖早晚会知道真相,与其多年以后再来追悔今日所为,痛恨往日相安无事,不如早早告知,早早接受。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可骄傲如他,还是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亲手杀了自己最敬爱的师尊,那种感受不亚于他父母双亡,满教被屠。
他能感同身受。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青玉皖推开他,一手抱着骨灰罐,一手指着山庄大门,让末燃出去。
“好,我走。”末燃也知她现在需要独自一个人冷静,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但我希望你不要想不开,起码你要想想你师尊交付给你的穹极门。”
“滚!”
末燃走了,青玉皖无力地颓坐下去。
她知道末燃是好心,不想把她蒙在鼓里,可她还是没忍住对他发火。
可能是有些怨的,毕竟师尊是因为他们才死的,可她理智又告诉她,这也是师尊自己的选择。
但若红莲教是无辜的,那她又该怪谁呢,清一宗那些无知愚昧的宗门?
不,不能怪他们,他们只是太害怕了。
思来想去,好像谁都不能怪,只怪自己天真信了师尊的话,亲手置他于死地。
青玉皖将脸紧紧贴着骨灰罐,哇哇大哭,和平日的她判若两人,要让门中的人见了门主这模样,只怕下巴都得惊掉。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竟然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天都亮了,她双眼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懵然地看着手里的骨灰罐,渐渐回想起昨日的事情,不由暗骂自己竟然狼心狗肺还能睡得着。
青玉皖想比起回穹极门,师尊应当更想留在这个山庄。
她简单办置了一个灵堂,对着夜昘的骨灰罐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便打算回穹极门。
她揉了揉自己眼睛,告诫自己穹极门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处理,她不能让他们担心。
缓过来,出门时她察觉到暗处的末燃。
他应当是怕自己想不开,一夜都守在外面。
青玉皖道:“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末燃这才扭扭捏捏地出去。
青玉皖向他弯腰:“对不起,昨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面对诚心诚意的道歉,末燃颇为不自在,“没事,我也有错,太莽撞了。”
“你没有错。”青玉皖呼了口气,“谢谢你。”
与末燃辞别后,二人各回各的去处。
不过在临近穹极门山下,青玉皖没撑住,就这么倒在山间路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