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时宥雨在雪中走了很久都没发现药店，只好去敲堵在路上车辆的车窗。
“咚咚，你好，请问您车里有退烧药吗？”
“没有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身带有带退烧药吗？”
“没有。”
“咚咚咚，你好大哥，请问”
“”
数不清敲了多少量车，时宥雨的手指早已冻僵，她出来的时候天色深沉，如今已是朝阳初升。
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遇上一辆黑色别克里的一家三口，年轻的妈妈给了她两颗儿童退烧药。
时宥雨再回到张天意的车里，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张天意靠在驾驶位上，喘着粗气，眉头紧锁，看上去难受极了。
“张天意，醒醒，醒醒，吃点药再睡。”
“你没丢下我。”
“哎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来，喝药。”张天意很听话，就着时宥雨的手喝了药，只是不再睡觉了，他看着她，“你当初，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想问，为什么帮他，是因为喜欢他吗？可为什么喜欢他后来又和宋子行在一起了？若不是因为喜欢，锦城高中的欺凌屡见不鲜，她又为何只帮助了他？
在他踽踽独行的青春里，只有时宥雨看见了他，靠近了他。
“什么？”时宥雨一时不懂他在问什么。
“在锦城高中的时候，为什么帮我说话，你不害怕吗，不觉得麻烦吗？”
“同学之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都相助过谁？”
“嗯这么想来，好像只有你。”
“为什么？为什么只帮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缘分吧，刚好在我最想帮助别人时候，遇见了需要帮助的你。”
张天意忽然把头靠到时宥雨的肩上，“时宥雨，我现在需要帮助，你呢？还想帮我吗？”他的声音很脆弱，时宥雨拍拍他拱起的后背，说：“想，张天意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都义不容辞！”
他抬头轻笑，看到她认真的神情，透露着一丝无奈，说：“时宥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嗯？？”
“对不起，时宥雨，我骗了你，其实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他用鼻尖亲昵的蹭蹭她鼻尖，轻声说道。
时宥雨侧过脸，“我其实猜到了。”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的。”
“那喜欢我吗？”
“对不起”
“以前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张天意，对不起”
“以后呢，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生病的张天意很是执拗，他掰过时宥雨的脸，不许她再躲避，“你知道，时宥雨，你以后会喜欢我的，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和我在一起好吗，时宥雨。”
她推开张天意，自顾自摇头，“不行，我现在还是忘不了他。”
张天意身体摇摇摆摆，一头倒在了方向盘上，不知道是哭是笑，“为什么都不要我？”
时宥雨扶起他，“张天意，你是不是很难受啊，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等药效上来，退烧了就好了。”
“时宥雨，我很清醒。”张天意拉住她的手，“别再逃避我了。”
时宥雨挣脱不开他的手，躲避不开他炙热的目光，就这么僵持了良久，感觉已无处可逃。
她扪心自问，和宋子行早已形同陌路，无法回头，未来总会有新的恋人，既然如此，还有谁是比张天意更好的选择吗？究竟在犹豫什么呢？应该向前看了，不是吗？
“好。”时宥雨回握他的手。
张天意听到她的回答，塌下身来，靠在椅背上，亲吻她的手指，“我就知道。” 你一定会是我的女朋友。
时宥雨给他盖好衣服，“满意了吧张同学！我要是不同意，你就打算和我一直这么僵持住吗？”
“你不会不同意，时宥雨，你喜欢我。”
时宥雨摸摸他的额头，说：“好好好，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人！还发着烧，别再硬撑了，赶紧睡一觉，发发汗。说不定待会儿路上就能通行了，你得赶紧好起来，我还指望你开车带我回家呢！”
“好。”
张天意一觉睡到日暮降临，他这次睡得很安静，一动不动，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时宥雨时不时摸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在发汗，体温也没那么烫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砰砰砰！” 远方的天空传来烟花爆竹声，是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了，看来今年是赶不上不回家过年了。只盼着路上冰雪早点融化，早点归家。车里的水和食物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现在几点了。”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说着，他俯身过来抱住时宥雨，“新年快乐，小雨。”
“新年快乐，张天意。”
“坐了一天，累不累，下车活动活动吧。”张天意打开车门，拉着她下车，走到路边，看远处绽放的烟花。
“我还好，你的病刚刚好，还是不要吹风了，我们回去吧。”时宥雨担心道。
“我没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人问道，“小夫妻一起回家过年吗？”
“我们不是夫妻。”时宥雨急忙解释。
“奥哈哈哈，那就是未婚小夫妻，一起回家过年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呦！”
“嗯，回家过年，毕业就结婚。”张天意回答道。
旁边搭话的大叔很是热络，“还在读书哇，在哪个大学，要去哪里呦？”
“在江北大学读书，我们回锦城。”
“江北大学了不得呦，你们成绩很好呦”
看着张天意和大叔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时宥雨原地石化，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天意话这么多啊，没想到还是个社牛。
大年初二，堵在回乡途中的第三天，道路上的车辆开始缓缓移动，她转身看认真开车的张天意，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他说：“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少年炙热直白的爱，穿过层层风雪，来到时宥雨面前，任她予取予求。
积雪山路难走，胜在张天意车技不错。
赶在晚饭前，到达了时宥雨家楼下，“我到家了，辛苦你了张天意，你也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吧！我就不留你了！拜拜，改天联系！”说完，她提起行李就往家走。
“小雨。”
“嗯？”她回头，见张天意倚车而立，他说：“没事，我看着你走。”
“快回去吧，外面怪冷的。”时宥雨挥挥手。
没听到回应，她回头，见他还站在车边傻笑，再次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这孩子不是烧傻了吧！
张天意送别时宥雨后，独自回到了锦城的老屋，老屋和从前一样冷清，还是只有他自己，无人留灯。
他考上高中那年，奶奶去世了。奶奶临了的时候，一直喊着，“贵生幺儿，我的幺儿，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奶奶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张贵生，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张天意给张贵生打电话，告诉他，“奶奶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说：“天意，爸爸有生意要忙，不能回去。我让小吴过去帮你安排奶奶的后事。”
张天意看到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期盼的目光，不忍告诉这个老人家，她的儿子根本不想见她最后一面。所以他为她编织了最后的美梦，“奶奶，爸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再等等。”
奶奶的葬礼办得很体面，这全依赖于小吴。
事后，小吴问他，“是想去江北找张贵生，还是想继续在锦城念书？在锦城念书的话，生活上不用担心，张贵生已经为他安排了保姆，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张天意选择继续留在锦城念书，他知道，张贵生也不想要他。
他的母亲王翠萍因为爱张贵生，生了他，又因为恨张贵生，弃了他；他的奶奶因为爱张贵生，养了他，又因为思念张贵生成疾而亡，弃了他。
而张贵生，是一个自私冷漠到骨子里的人，他只爱他自己，张天意于他而言，和街边的一条野狗，没什么两样。
张天意从没感受过被爱，他在家庭中被漠视，在校园里被仇视，同学们会因为老师的一句夸奖，对他冷嘲热讽，而老师呢？只有在成绩单出来的那刻，夸奖才有。于是他明白，老师的夸奖，只因班级荣誉，并非喜爱于他，而同学的敌视，却是真真切切的厌恶。
在被所有人都漠视厌恶的环境里，连他自己也开始厌恶自己。所以他从不反驳同学的讥讽谩骂，是因为他觉得，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
可是这时，时宥雨出现了，她帮助他，赞美他，陪伴他。因为时宥雨的出现，谩骂他的声音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说，她喜欢他。
张天意躺在老旧的木板床上，任由过去的回忆腐蚀他。
“滴滴”手机响了，是时宥雨发来的短信：“你到家了吗？”
“到了。”
张天意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在心口。好在现在，有人爱他了，有人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