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00年夏季篮球赛决赛,高二1班和高二2班打得如火如荼,男孩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女孩们为各自的班级加油呐喊,交织出独属于青春的欢声笑语。
可是,人们似乎忘记了,校园内,除了欢乐,还有欺凌。
篮球赛场不远处,两名穿着篮球服拿着球的男生围着一名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男生,推搡讥笑。
“喂,张天意,我们班现在都在努力冲第一,你不上场,也不跟着加油去,在这窝着,拉着个脸,什么意思啊?你不希望我们班赢是不是?”
“就是啊,你不说话什么意思,2班的班主任总想着把你拉去他们班,怎么,你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大家都在为篮球赛努力,你呢?就你自己在这看书,你装什么?”
“我说你什么眼神啊,说话啊,哑巴了是吗!呦还瞪我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好可怕哦!”
“哈哈哈哈哈……”
“……”
“喂!徐杰、王大川,你们俩不要老欺负张天意好不好!自己打球打得不好,被换下来就知道拿老实人出气,有种你们去找2班的呀!” 时宥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哎时宥雨,有你什么事情啊,你掺和什么,也就看你是个女的不跟你计较,不然我…”
“不然你…你怎么样,信不信我告诉余老师,上次你才叫家长你就忘啦!”
“杰子杰子,算了算了“王大川拉着他边走边说:“我说时宥雨你这么维护他,不会是喜欢他吧哈哈哈,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真是有眼光啊你,我们走!”
“什么叫这种货色!王大川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时宥雨朝着他们离去背影挥拳喊道“算了不跟他们计较,张天意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张天意小声回道。
“不用客气,之前你也教过我物理题呀,同学直接互帮互助应该的嘛!”
时宥雨的笑容灿烂极了,在夏日暖阳的映照下,晃了张天意的眼,他只看了一下,就不敢继续直视,却也按捺不住心口的悸动,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帮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此时,篮球场中心的响起 “哇”声音一片,“哇靠!” “三分球” “太顶了!!好厉害!!哇哇哇!!!”
“宋子行!!” “高二1班!!” “雄起!” “…”
激烈的篮球赛以高二1班的胜利欢呼,划上了句号。而张天意好不容鼓起的勇气,却被淹没在这片欢呼声里。
“你刚刚说什么张天意?我没听到?”
“没什么。”
“啊?好吧。张天意,你听见了吗!我们班赢了耶!”
“嗯,听见了。”
张天意看着时宥雨激动开怀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算了,没关系,下次,下次再问她。
篮球赛结束了,传说当时宋子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下对方的球,躲过层层围追堵截,冲到三分线外一跃而起,哐,完成一整个大灌篮动作之后单膝落地,连阳光都为他镀上了金身!
当然,这段故事中多少有夸大的成分,但也丝毫不妨碍宋子行本人,因此声名鹊起,成为女生宿舍里被讨论最多的男生,俘获了一众芳心,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高二一班班主任余春花都对他一展笑颜。一班不仅在成绩上赢了二班,就连打篮球这种娱乐活动上,也能赢过对方。怎么能不开心呢!她余春花带的班级,那指定是最好的。
余春花今天难得的让1班的学生提前20分钟下了晚自习,下课之前同学们在班长的带领下高呼“余老师万岁”,哄得余春花喜笑颜开。
“小雨,桑蕾,我们先回宿舍拿咱们的暖水瓶,你们俩去占接热水的位置啊!”杜凝月一边指派任务,一边带领着其他人小跑回宿舍。
“好“时宥雨和李桑蕾异口同声道。
说起杜凝月,她是312宿舍的宿舍长,无论在班级中还是宿舍里,都是一个知心大姐姐的形象,她主动挑了宿舍里位置最差的一张床睡觉,她说自己比大家年长一岁,以前有过住宿经验,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她带领大家打扫装扮宿舍,用评“优秀宿舍”的奖金给大伙买零食,记得宿舍里每一个人生理期,会提前准备好红糖水和卫生巾。从念高中开始,直至两周前,我,李桑蕾,312宿舍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对她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但是两周前,宿舍里的陶慧,转学了。
因为一个月前,陶慧和杜凝月起了争执。杜凝月要求陶慧减肥,瘦到100斤之前,不许吃晚饭,也不许在宿舍里面吃任何零食。
陶慧不肯,和杜凝月吵了起来。
“杜凝月,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我想吃晚饭就吃晚饭,想吃零食就吃零食,你管不着我告诉你!”陶慧失控地大喊着。
“我是宿舍长你就得听我的,我们宿舍6个人,只有你是个200斤的胖子,你影响宿舍整体形象了,你要是不减肥就给我滚出312。”杜凝月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指着宿舍门,示意陶慧,不听话就滚。
“你才200斤,你才是胖子,我明明只有120斤,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该滚的是你,你给我滚!”
“你干什么陶慧…啊!”“砰!”
两个人吵得越来越激烈,场面越来越失控,陶慧一不小心把杜凝月推倒了,大家不约而同去扶了倒下的杜凝月,只剩下陶慧孤立无援的站着。
从那以后,在宿舍里,陶慧跟谁说话,杜凝月就也去找谁说话,无论是去上课、吃饭、还是上厕所,杜凝月都会喊上宿舍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陶慧。渐渐地,陶慧越发沉默寡言,只自己躲在床上默默吃着零食。她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坚持了一个多月,最后仍是一败涂地,以转学的方式,潦草收场。
其他班级都还没下课,热水房里没什么人,时宥雨和李桑蕾挑了几个接水的位置占着,等杜凝月。
“小雨,你今天,不对,是你这几天,为什么帮张天意?”李桑蕾问道。
“这几天王大川和徐杰有点过分,我觉得,张天意没做错什么,不该被这么对待。其实,陶慧也没做错什么,我总觉得,桑蕾,我总觉得我们做错了。”时宥雨说。
“我们没有对陶慧做什么,王大川他们是欺负挤兑张天意,可我们没有欺负陶慧,她和杜姐吵架,我们也没参与。”李桑蕾说。
“我们是没有故意挤兑陶慧,可是我们也没有找她主动说过话,吃过饭,这是漠视!漠视,是不是,也是欺负的一种?这两天我总在想,当时我们要是做点什么,也许陶慧就不会转学了,那天我看到张天意被欺负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了陶慧,看到徐杰和王大川,就像是看到了我们自己。”’时宥雨看了李桑蕾一眼说。
“小雨,你怎么回事,我们俩怎么会是徐杰和王大川那两个街溜子,我们不是不想去找她吃饭说话,不是每次都刚好被杜姐拦住了吗?”
“桑蕾,每一次都被拦下,真的有这么刚好吗?还是,也许,杜姐她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又怎么样?杜姐一直以来都比较照顾我们,就算是故意的,杜姐不想理陶慧,我也是站在杜姐那边。你呢,你站哪边?”李桑蕾问。
“桑蕾,如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无论杜姐再怎么阻拦我,我都会和陶慧说话、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时宥雨坚定地回答道。
“时宥雨,你…”李桑蕾看着时宥雨坚定的脸,忽然感到一时语塞,又长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别想了,杜姐要过来了,陶慧的事情都过去了,就这样吧。”
时宥雨没有回答,看向了远方逐渐靠近的身影。
杜凝月,急匆匆地跑向水房,边跑边招手,给她身后跟着于小雪和尹心蕊指引方向,于小雪提着两个暖水壶,尹心蕊提着三个暖水壶,吃力地跟追随着杜凝月,“小雨,桑蕾,我们来了呼呼!啊!好累,快接完水,趁人少我们赶回宿舍。”
接完热水,312宿舍在杜凝月的带领下回了寝室,一如往常,只可惜,如今少了一个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陶慧也慢慢淡出大家的记忆,没有人在乎她为什么走。
只有时宥雨偶尔看到宿舍里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会想起来,那个圆润润胖嘟嘟的短发女孩,有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最初时,她手里总是拿着零食,嘴边常挂笑意,喜欢坐在床铺边荡着腿,慢悠悠地吃东西,愿意给路过她床前的每一人分享。
可后来,她总是背对着所有人,面向宿舍斑驳冰冷的白墙,大把的往嘴巴里塞薯片,佝偻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陶慧的离去,是时宥雨和杜凝月友情里的第一道裂痕,此事并非风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