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七月三一
常娆笑着推开萧君浩, 摸了摸鬓边的簪花,回头看他一眼,道:“请我的来了……”
萧君浩道:“苏南枝摆的什么百花宴, 竟这么早来请?”
“后梁朝廷查封了吾儿院, 苏姐姐得了几个精致的哥儿,邀我一同前去赏花。”
常娆面有戏弄颜色,说的半真半假,又提着萧君浩的耳朵笑问:“这等赏花, 你可要同行?”
“哦。”萧君浩神色平定,顺着她的玩笑回道:“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夫人鲜少有一个人逍遥自在的时候, 在外头见识一些不入流的野花, 也好知道你夫君是何等的神仙姿色。”
他这话一出,连屋里伺候的丫鬟都乐了。
常娆瞪他一眼, 抿着嘴也笑。
等萧君浩把人送上马车, 帘子落下,苏南枝讶异道:“你是怎么哄得,他就这么的叫你跟着我去了?”
自己家里那个, 知道了今日是去庄子里赏吾儿院那群哥儿, 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要不是她沉了脸, 恐怕是要死活跟着去呢。
常娆淡淡道:“我如实跟他讲的,偏他不信,还要还要激着我找几个模样俊俏的领回来。”
“哈哈哈”苏南枝笑的弯腰,“竟是这个法子,早知道,我也使了。”
“回头, 姐姐不妨一试。”
苏南枝却摆手,摇着头道:“罢了罢了,一个宫里头的就叫我心里难受,再给他找些不痛快的,这日子可就没法子过了。”
陈志高不比萧君浩,他本就因着自己长了苏南枝几岁,心里有些芥蒂。
别看他面上不动声色,但院子里多个模样清秀的小厮,都要上心的旁敲侧击两句呢。
再说些教他多心的话,真要不得安宁呢。
苏南枝话音落地,常娆只意味深长侧目,盯着她的眼睛去看。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给别人找了不痛快啊。
之前在高台上逼问那回,怎么不见她有过心软。
苏南枝心头一颤,想起来上次在王府庄子里事情。
慌忙避开眼神,不敢迎上常娆那追问的目光。
好在,常娆也没多有追究,讪笑两声,扭头与一旁摇扇的琥珀对视一眼,默声不语。
因着生意往来,以后还要常来常往,两人也没真打算翻脸去清旧账。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便说说笑笑,只和往日没有两样。
苏家不比常家,云中府一多半的生意都在苏南枝手中握着,她自是也不必像常娆那般的低调行事。
苏家的宅邸就在城中,紧挨着后梁的皇城根儿上,划出来的地方,门口就是熙熙攘攘的闹市。
马车在一侧角门停下,两人换了软轿,由一群婆子丫鬟伺候着进了院子,穿过两道长长的巷子
虽说是商贾人家,但里面亭台楼阁,怕是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宅院还要繁华。
常娆揭起一角轿帘,朝外面看,顺着小路,道旁种的是八宝吉祥富贵花,红艳艳的,一直通到尽头的廊子处。
上次瞧见这八宝吉祥富贵花,还是从梧州移了三千株,往崔太后的仁寿宫去送。
此花颜色端正,花期又长,郁郁葱葱的模样最是讨喜。
只是生的娇贵,越往北越是不好养活。
苏家却只随意摆在映门的廊道两旁,真真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家有着泼天的富贵。
轿子在一处院子停下,琥珀搀扶着常娆出来。
苏南枝过来说话:“云萝郡主待会就来,咱们先进去等着。”
“嗯。”常娆应声。
苏南枝拉着她的手腕,一同上了台阶,顺带给她大略提了一嘴关乎那云萝郡主的事情。
“她母亲是太皇太后亲封的明惠公主,虽说不上是多亲近的皇室血脉,偏她父亲是个有本事的。”
“……护我后梁数十载的木家军,便是她家的。”
苏南枝稍稍垂眸,朝常娆面上觑看。
“是木镇的女儿?”常娆道。
苏南枝点头,“她父亲与大哥皆是死在了镇北军刀下,如今待会儿你见了她,可别说漏了嘴。”
云萝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有些莽撞,平日里,提起崔家的人她都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杀人。
万一教她知道了常娆与宣平侯府这一道子关系,今儿这‘百花宴’,怕是要开不下去了。
常娆轻笑出声:“姐姐,我姓常。一介商贾,怎么会与那等高门之家有干系呢?”
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苏南枝才颔首道:“这么说便是对的,她出身将门,十分的讲究义气,只要这会儿应下了,回头便是知道了别的,也不会做悔。”
“……你只面有愁色,叫人瞧着好不可怜的样子变成,剩下的自有我同她说。”
常娆言语踟蹰,有些担忧道:“咱们这般,日后……若是教她知道了,这里头有姐姐也掺和了……恐怕……”
苏南枝爽朗一笑:“这怕什么,我自有哄她的法子。”
云萝虽性子爽朗,却有一样鲜为人知的嗜好,她爱好看的皮囊,不拘男女,只入了她的眼,便什么都能如意。
苏南枝与她是打小就要好的干系,小姐妹间哪有不磕磕绊绊的。
每每云萝生气,只需送两个好看的姑娘,便能和好如初。
然而这些,又不方便同外人道,苏南枝只哄着叫常娆不必担心。
过了一处水榭,顺着白玉的石桥前行,池水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脚下的桥面。
虽没打在脚面,但水波涌上,裹挟着水意,从脚踝袭来。
苏南枝解释道:“这处本是一座漫水桥,后来因我贪玩,脚滑摔进了池子,才叫人给降了水位。”
“……等过些日子,天气大热了,你来我这儿小住,才知道这漫水桥的妙处。”
常娆虚应下来,心里却暗自腹诽:再过几日,她就能回平江府了。
岭南好山好水,可比在这后梁自在的多。
这边,苏南枝领着她转看了一圈,才绕回正厅坐下,便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苏姐姐,什么好看的花啊草啊,值得你使人三番四次的来请。”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明媚,却又与冯娟那般的自在洒脱有些不同,爽朗里头夹着一股子媚音,虽偏似男人,但仔细听,仍是带着姑娘家的娇柔。
苏南枝同常娆点头示意,引着她一同起身去接:“你好大的架子,明知道我三番四次的去请,却还推三阻四的不肯过来呢。”
“怎么不肯过来,奈何家里有人盯着,实在是难以逃脱。”云萝郡主人还没有进屋,就开始跟苏南枝抱怨。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去南边跟我二哥告了状,他怕我掺和进段家的事情,就使了个狗屁先生,专门在家里死盯着我。”
段家?
苏南枝与常娆对视一眼,微微摇头,教她先不要慌,自己再仔细的问问。
云萝走至近前,看见苏南枝便笑:“好美人儿,这些日子不见,可教我想的紧了。”
因是熟悉,苏南枝自是知道她待自己也就是沾沾嘴上便宜,笑着把人推开:“去你的,回头叫你姐夫知道了,又要去告你黑状。”
苏南枝伸手点了她的额心:“上次你二哥打你的十板子,可是记不得疼了?”
陈志高是小木将军的上峰,木家二爷又敬佩他的好身手,两人间私交甚好。
小时候云萝与苏南枝打打闹闹,说些不着调的话也都习惯了。
偏陈志高却听不得这些。
上次她仅是顺手捏了苏南枝的下颌,叫陈志高撞见,那坏人就怂恿了二哥,结结实实的按了她打手板。
想到这里,云萝忙收了手,“你身上有刺耳,我不招惹就是。”
她目光一转,瞧见了一旁的常娆。
面若桃花,身似拂柳,便是站在苏南枝这般的好颜色旁,也丝毫不曾逊色。
“好一个美艳灼灼的小娘子啊。”云萝应是从穿着打扮瞧出了常娆的身份,又给苏南枝些面子,没有伸手,只笑着夸赞一句。
苏南枝把常娆拉在身后:“这是我妹妹,也要收了心思。”
云萝嗤声,摆手道:“你不说,我也待她没什么意思。”
她扭头,又上下打量了常娆一眼,接着道:“模样虽好,却像一人,要是叫我二哥误会了我待那人有什么意思,恐怕要把我抽筋扒皮呢!”
云萝这话虽没有明说,但苏南枝与常娆两个却隐隐都听得明白。
常娆这张脸与之相似的那人,可不就在这云中府内。
木家是南院王旧部。
现下,虽说后梁的兵权交在了陈志高手中,但木家的正经主子,却还是南院王周英毅。
云萝平日里又是这般行事作风,若是弄个酷似主母的人回去,少不了要叫人误会。
她虽荒唐,但又不傻。
跟前这位小美人儿,只可远观已。
苏南枝被她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左右手各抓一位,笑道:“走吧,我带你们两个妹妹一起赏花。”
穿过花厅,后面又是一处水榭,临岸有一处观景台,三个人拾步上了观景台,一旁的琼玖击掌鸣示。
登时,左右两侧有船出没,丝竹琵琶,穿着荷色的琴女鬓簪红莲,与池中荷花应景。
常娆自觉新奇。
云萝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瘪着嘴道:“苏姐姐,这花无趣,早知道你要我赏这个,我便不来了。”
木府后花园也有荷花池,乌泱乌泱的一大片呢,值得她跑别人家来看?
常娆朝她侧目,只觉得这云萝郡主性子果然如苏南枝所言那般直率。
便是不喜,也该说两句客套的话。
就这么大喇喇的讲出来,不是叫主人家面上难堪嘛。
苏南枝知道她的性子,倒是没有生气,指着湖中心的小亭子道:“你只瞪大了眼睛去看,待会儿百花争艳,挨个儿都要送到亭子里头。”
正说着话,便又见一船,船头立着一人,手执折扇,随着摇曳的水波,身如流水般的舞了一曲。
“这位哥儿名作执扇,今年十六,会题字作诗,最善舞扇。”琼玖在一旁介绍道。
云萝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南枝一眼,脸上才有了笑意。
“还是姐姐懂我,这才算是正经赏花嘛。”
等船划近,瞧清楚了那执扇的面容,云萝面上笑意更深。
又想多问两句,只是后面又来了一只小船,她怕误了美景,胡乱两句,便又抬头。
接着过来的那位,是个姑娘,身量娇小,手中似是托了两匹绸布,站在一方鼓面,朝岸上羞赧而笑。
就在众人不知所意之时,乐声忽然紧凑,小姑娘一个抄步,飞身半空,手中托起的那两匹绸布撒向天际,似天边云锦,如火烧裂帛。
只见她如燕儿一般,身姿轻盈,脚尖落在身下鼓面,鼓点映衬着乐声,绸布舞如龙蛇,叫人大开眼界。
再看那姑娘面容,更是生了一副精致的五官,虽不似身边两个那般大方,却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温柔。
“这个甚好。”没等一旁琼玖念出姑娘的一应消息,云萝便开口夸赞道。
琼玖冲那船夫点了点头,扬声道:“秋燕——留!”
小船悠扬,拨开水纹,带着那小姑娘去了湖中心的亭子里。
船上这些,都是苏家照着云萝的喜好挑选出来的。
自然叫云萝看的津津有味。
常娆只在一旁点头轻笑,心中却是大为惊讶。
往常,她只当自己已经是奢靡富贵的待遇,却不曾想,后梁这边才是更进一步。
即便是宫里选妃,也就是如此了。
更何况,这有男有女的,真真叫人不知道怎么感慨才好。
趁云萝看的入神,苏南枝沉寂插言道:“今日请妹妹来赏花,是为其一……”
她啧了一声,朝云萝道:“我家娆娆有一为难事儿,还想叫云萝妹妹给帮个小忙。”
船上那人是云萝的所爱,听见要帮个小忙,头也不抬的道:“苏姐姐只说,我还能不应了你么?”
二哥哥跟陈志高关系亲近,重要嘱咐,教她跟苏家这边常来常往。
陈志高是王爷器重的后辈,日后多半是要承了王爷手里这些。
一些小事,她自然是乐意卖了苏南枝这个人情。
苏南枝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这妹妹与大陈使团里那位姓冯的女将军交好。”
“……那冯将军却叫段家给讹上了,三番两次的使了坏主意,叫小凤仙去拦了那冯将军,又哭又闹,死活想把莫须有的罪名往人家身上栽赃。”
“……这事儿虽不是什么紧要的,但我跟你姐夫去说,他却推脱段国舅有太后娘娘在那里站着,也不好做主。”
“……我想着,妹妹这儿,倒是没有这道子麻烦。”
段国舅是皇亲国戚不假,这云萝的身份也不差了。
那明昭公主深得太皇太后的宠爱,眼下,太皇太后虽说是出家修佛去了,但身份尊卑在那里放着,便是小太后也不敢在跟前胡闹。
仗着这一层关系,云中府里唯一能降服得了段国舅的,便是木家这位小霸王了。
她家父兄又都是忠肝义胆,小太后指着木家给她儿子护江山,自然也有谦让。
先前,段国舅当街强抢民女的事情,便是云萝出面,给了他教训。
段国舅告状去了宫里,那小太后连一声都不敢多吭,只叫人好好安抚了段国舅,赏赐下来了不少金银珠宝,便把此事搪塞过去。
这事儿后来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头,又从相国寺里传了一封懿旨,勒令段国舅闭门三月,好生反省才是。
自此,云萝一战成名,她兄长在外头征战沙场是个英雄,她在云中府压制了段国舅这个人人都不敢招惹的恶霸,也是个英雄。
正因如此,苏南枝才想到叫云萝出面,帮着常娆平了段家的事情。
听到是段家的麻烦,云萝这才抬起头,收回了魂魄,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段家的事情啊,我二哥哥可是交代我了,这些日子少招惹段家,段国舅是条疯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病咬人了。”
苏南枝嗤笑,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妹妹也怕他啊。”
说着,还摇头叹息:“是我唐突了,不该开这个口。”
她目光别有深意,盯着云萝看了一眼,又道:“早知道,我不该在妹妹跟前麻烦的,所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头我去王府一趟,在干爹跟前求个情,也是一样。”
云萝听到她要去找南院王说事儿,神色有些迟疑,“大陈那位女将军真没有做过那些事儿?”
云萝好奇的道。
常娆认真的摇头,开口道:“自是没有,后梁这边的衙门口可是查了一遍又一遍呢,本就是没有证据,全凭段家胡乱揣测的事情。”
“……我们倒是不怕,但冯将军总归是个姑娘家,她又已经成亲,回头外头这些胡言乱语的事情传了出去。”
“……别的还好,若叫她夫家那边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怕是要有麻烦。”
常娆与苏南枝递了个眼神,便抿唇不再开口。
苏南枝看明白了她那一眼神里的东西,帮腔道:“说起这些,前些日子,我还跟别个感慨,咱们女子可真是辛苦的很,又要保家卫国,还得生儿育女。”
又拿目光打量着云萝面上的颜色,见稍有动容,苏南枝继续道:“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任凭旁个污蔑两句,这脏帽子算是扣在了头上。”
“……任你怎么解释分辨,就算是把真相摆在了人家面前,偏他们又不相信。”
“……哎,到底是世道不公啊。”
苏南枝越说,便见云萝的手掌捏的更紧。
听进耳朵里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她自己的事情一样。
她云萝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般,便是叫那没良心的狗东西泼了脏水。
世人不信她的清白,即便是爹爹与哥哥们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把证据摆在众人面前。
但没有人相信。
二哥哥性子沉稳,却为了她与人动手,打了好几回架。
那些人挨了打,又要在背后污蔑他们木家是狗急跳墙,说是戳中了软肋才要打人。
既然都不相信,那她索性也就遂了他们的心愿。
也同男人那般,吃花酒,抱花娘。
说来也怪,她老老实实的时候,那些人一盆一盆的往她身上去泼脏水,如今她仗着家里的势力与上头恩宠,荒唐起来,反倒是没人再对那些行径议论只言片语了。
云萝冷冷一笑,起身走到常娆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腕子:“你们那位冯将军的事情,我云萝替她做主!”
常娆还在发愣,没能明白,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呢?
刚才还推三阻四的说着不想惹事儿。
只苏南枝三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巴巴的过来要做主了。
也不等常娆反应过来,云萝就拉着她起身要走:“你领我去见她,只把段家做过的那些事情一一的都跟我说了,剩下的你们别管。”
“……他姓段的再敢去找你们一回麻烦,自有我来处置!”
常娆被她拉扯着出去,还能听道后面琼玖扬声问道:“云萝郡主,那亭子里的人要如何处置?”
云萝步子迈的飞快,头也不回的跟身后道:“送我府上,我替你家主子跑腿儿,可不得给点儿好处尝尝?”
“哎!成呢!”琼玖遥遥的道。
等人走远,她才在苏南枝跟前,小声的问道:“主子,段家那边,怎么就非要去麻烦她呢?”
苏家又不是真的怕他段家,什么狗屁小太后啊,不过是一对儿傀儡母子。
仗着身上那点儿血脉,就要作威作福了。
苏南枝看着水上亭子里花花绿绿的几人,唇畔勾起一丝笑意。
她不紧不慢的道:“这会儿不急,常言道,要上山,先下山,咱们眼下把段家捧得高高的,等日后他们跌了跤,才会知道摔在地上的滋味,到底能有多疼。”
常娆这边,跟着云萝上了马车,直奔芸生驿馆这边来了。
云萝真如苏南枝所言,是个果利的人。
拉了冯娟坐下,二话不说,直逼主题。
冯娟也被问住,还是常娆在一旁循循善诱的引导,才叫她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云萝听完,拍了拍冯娟的肩头:“好姑娘,你是个心善的,我与那小凤仙也有过几面之缘,他倒不是个坏的,你如今救他一命,也算是行善积德。”
听到冯娟说,帮着小凤仙置了宅子,还给银子教他活命,云萝心里不禁生出三分好感。
她虽也爱慕漂亮颜色,却从不做强行霸占之事。
冯娟不好意思的挠头:“不求什么行善积德,常言道百姓无罪,我也只是想要个无愧于心而已。”
云萝点头认同:“说的好,百姓无罪,即便你是镇北军出身,单凭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云萝交定了!”
冯娟也拍着胸脯道:“这事儿你帮我解决了,回头你去大陈,我请你吃酒!”
云萝哈哈一笑,与她抱拳拱手:“我这会儿去趟段家,等回头有空,我先请你!”
“也成!”
将门儿女不拘细节。
云萝郡主碰上了冯娟,两个人不可不为脾气相投。
不用常娆在一旁帮腔,单因着一样的行事作风,两个人便交了朋友。
等云萝那边的人都走光,常娆才笑着坐在桌前跟冯娟说话。
“害我白担心了一场,没想到你还是个能说的。”
她以为冯娟嘴笨,一个不小心,恐怕是要在云萝跟前泄露了底细。
不曾想到,她却与云萝相谈甚欢。
冯娟在她跟前坐下,倒了杯茶吃:“她这性子,若是上了战场,也要是个女将军。”
常娆只笑,却没有说出云萝的身份。
果如苏南枝所说,云萝郡主回去以后,当天夜里,芸生驿馆附近便不见了段家盯梢的小厮。
期间,南院王府又使人来请,说是要办什么百花宴,邀常娆过府里去赏花。
常娆因着百花宴三个字,教她想起来了在苏府那个,只笑的直不起腰。
连带着南院王府的帖子,也给推了。
谁料,没过几天,南院王府又来了帖子,这回,是南院王找她有事相商。
常娆把请帖放在萧君浩面前,笑道:“他们只请了我一个,却没写你,那你去么?”
萧君浩把请帖一丢,抬头看她道:“我跟你是一个的,写了你的名字就如同也邀请了我,自然是要去的。”
南院王看常娆的眼神教他心有余悸,便是这么久过去,也一直不能释怀。
叫常娆一个人去赴南院王府的宴,他自是不允。
常娆道:“那我去换身儿衣裳,你且等着。”
“慢着!”萧君浩突然把她喊住。
常娆敛步,回身不解。
萧君浩拉了她近前,俯身便在她脖颈上嘬了一口。
有些刺痛,常娆去镜前观瞧,果然出了红痕。
她又气又恼道:“你属狗呢!”
萧君浩嘿笑着解释:“就是想亲亲你,属啥都成。”
等进屋要换衣裳,常娆才明白他刚才的心思。
只低低的骂了一句,又叫琥珀换了另一身来穿。
这回不是酒宴,南院王府嘱咐了要直接把常娆领去书房。
管家看了萧君浩一眼,有些为难:“常姑娘,这……王爷只见您一个……”
常娆却拉了萧君浩的手,同他解释:“他便是我。”
管家明白常娆的身份,也知道她以后的身份,到底是府里日后的小主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舔了舔唇,领着二人进了书房的院子。
南院王正在院子里舞刀,瞧见多来了一个,踢了一脚兵器架,高声道:“小子,来一个!”
萧君浩倒是也不客气,过去就选了一杆长枪。
两个人摆开架势,谁也没有多余的废话,便见刀刃砍在了枪杆子。
南院王宝刀未老,一记狠力下去,震得萧君浩手心发麻。
“王爷好身手,那我便不让了啊。”萧君浩回枪笑道。
南院王抚去刀刃上剐蹭到的黑漆,笑骂道:“臭小子,谁要你让!”
萧君浩劫他下半路,又一个猛冲,逼得南院王侧身避开,却不料,这正是萧君浩的一个计谋,只见他虚晃一枪,一个回马枪杀将回来,笔直的指在南院王的喉结。
“王爷,你输了。”
南院王手下未伸出去的刀刃尴尬的又收回来。
只把大刀叫给一旁伺候的小厮,摇头道:“老喽,就盼着享儿孙的福气呢。”
他看常娆,语气和善的道:“小丫头,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儿,想了几天,你可想通了么?”
常娆笑出声道:“您玩笑了,我是惦记着跟你做个买卖,却不敢高攀。”
“什么高攀,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认你当亲闺女,旁人谁敢多说一个字儿?”南院王霸气道。
常娆但笑不语,却不应他。
南院王也不好逼她,只笑了笑,领着两个人进屋。
底下丫鬟过来奉茶,南院王摆摆手,屋里伺候的众人,便跟着出去,只剩管家在门前台阶下头候着,好听里头的吩咐。
南院王吃了口茶,扭头看着常娆道:“我今儿找你,你可知道是因着什么?”
“知道的。”常娆也不隐瞒,直白的回话。
“哼哼。”南院王又看一旁萧君浩一眼,“你领着这小子来,还真是放心。”
他做的那些生意,便是宠爱如徐氏,也不曾知道一星半点儿。
常娆拉着萧君浩的手点头:“自是知道的。”
又给南院王明说了一些:“他这辈子,生是我常家的人,死是我常家的鬼,若有二心,我必亲手了解了他才是。”
常娆这话,大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南院王性子爽朗,开始,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但事后猛然想起,才明白来,那鬼丫头瞧着是在说她夫君,实际上也暗戳戳的暗指了徐氏一回。
南院王气笑,私下里骂她一句小滑头。
只是这会儿,他却没明白过来。
“你竟知道沈涛的事情,难不成他是为你所害?”南院王取过手边小几上的账簿翻看,漫不经心道。
“不是。”常娆摇头,并不承认,“沈涛死于大火,是在平江府尹那里留了备案的。”
南院王嗤笑:“你说实话,我都诚心应了你的生意,难不成,你连一句实话也不给么?”
常娆与萧君浩对视,去问他的眼神儿。
“沈涛真不是我们下的手,他在两个主子间反复蹦跶,林家瞧不惯他的行事作风,使了个人,追杀到平江府,当即把人了了。”
萧君浩出面解释道。
他这话里,真真假假,猛地一听,也叫人听不出什么猫腻。
听他语气真诚,南院王也不再多追究。
又继续道:“沈涛怎么死的,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
南院王把手里的账簿放下,胳膊支在膝盖,凑近了身子,冲常娆道:“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顶了沈涛的生意?”
逼仄的气势配上那戾气的眼神儿,甚是骇人。
常娆却不怕他,做生意这事儿,讲究的是利好往来。
不是谁声音大谁就赢了。
更不是谁长的凶,谁就能多拿三分利是。
常娆只笑着跟萧君浩伸手,拿过一个叠起来的白绢帕子,在手心摊开。
“就凭这个。”常娆道。
南院王凑近了去看,只见那白帕子里头放了两枚黑珠子,还稍许有些掉色,染得帕子上头也有些黑灰的地方。
若是旁人,未必知道她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但南院王在西北诸国做的就是这般生意买卖,自然是有些见识的。
他接过帕子,伸手摸了摸那黑色的小珠子,又凑在鼻子下面去闻。
果然是他猜想的东西。
南院王没有把帕子还回,只笑着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与账簿并齐。
“昭南那边的惊天飞火是你做的?”
再说话,南院王明显的有些喜色。
他做兵器买卖这么多年,能在中间获利,不过是因为矿石开采这些缘由。
器械装备上头,却并没有太大的新奇所在。
他早就不满足于只卖些生铁木头了。
只是,各国军械皆色彩太过鲜明,不好拿了私下里去尽心改制。
不能仿照,便只能做一些寻常所使。
而帕子里头那些,却与周围诸国皆无干系,唯一引人注意的一回,便是它头一次使用在昭南的战场。
大陈三十万滇西军,又有王德利亲自主战,竟叫这东西打的东躲西蹿。
生生让昭南王室率几百残兵部落,逃脱了出来。
救命的东西,便是千金一换,也是使得。
常娆也不会回他,只反问道:“王爷觉得,我能否顶替了沈涛?”
南院王又看一眼那白帕子,认真的跟常娆商量道:“我认你做女儿,以后我的生意买卖,全都给你。”
“……如何?”
他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再没有别的好遮掩的了。
当初他甘冒风险也要去平江府走上一趟,为的就是那惊天飞火。
只可惜,当时无缘,只得了徐氏一个宝贝。
却不曾想,徐氏还真是个宝贝,这么多年过后,又叫他撞见了这惊天飞火,偏带着来的这人,是徐氏的血脉。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回头瞧,得来全不费工夫。
常娆掩帕一笑,挺直了脊背:“若是要做买卖非得认爹,那这买卖未必有些强求了。”
她直起身子,走到南院王身边,把白绢帕收起,又放回萧君浩的手中,拉着他道:“咱们回吧,就当今儿没有来过这么一遭。”
南院王伸手就要去抢她手中的帕子,萧君浩以为他要抓常娆的手,眼睛一横,伸脚就踹。
南院王吃他一脚,捂着心口苦笑,开口道:“我又不会害她,你小子慌张个什么劲儿!”
萧君浩把常娆护在身后,厉声道:“王爷,烦请注意身份才是。”
上次这周英毅盯着常娆,已经叫他火大,回去气的咬牙骂娘。
这会,竟然还想当着他的面去拉常娆手腕。
“你这夯货!”周英毅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也猜出来了这臭小子心里是个什么盘算。
气的咧嘴骂人。
外面的侍卫听见里头动了手脚,也慌忙的赶了过来,手中提刀,围在门口。
“下去下去!”南院王没好气的摆摆手,把跟前众人都给打发了。
一群蠢货。
真要有事儿,磨磨唧唧的,他早就人头落地了,还使得上他们来护?
萧君浩看着外头退出去的众人,抓紧了常娆的手腕:“王爷,既然谈不拢,倒不如不谈。也省得您三番四次的为难。”
强人所难?
南院王差点儿没有教他这句气死。
他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常娆,都已经许诺了,日后要把家产全部给她,这小子还使了强人所难这么难听的字眼儿。
常娆面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瞧样子,应该是还想把这买卖给做下去。
“哎。”南院王叹了口气,盯着两个人看了许久。
恨不得一脚把萧君浩这个不讨喜的犟精给踢出去才好。
“罢了罢了,算我这回认输。”南院王无奈道,“坐下来,坐下来咱们细谈。”
萧君浩拿眼睛去问常娆的意思,得了点头,才扶着常娆从新坐下。
他自己倒是不坐,只站在常娆身侧,护着一旁,生怕南院王再有什么不端的动作。
里头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院子外面,却见徐氏急的原地转圈儿。
南院王虽说宠她,却想来不允许她迈进书房院子半步。
不光是她,旁人都不允许,即便是苏南枝来了,也得在外头等着。
方才,她亲眼瞧见守卫们带着兵器进去。
她不知道里面情形,生怕常娆有个三长两短。
“我……”徐氏迈步,就要闯进去。
“娘娘……”徐嬷嬷慌忙把人拦住,“娘娘,这院子,进不得啊!”
上一个擅自闯了这院子的那个姨娘,可是在庭院里叫所有人瞧着,受了五马分尸的罪过。
明知是王爷的禁忌,何必要铁着头,往上头去撞呢?
徐氏急的要哭:“我的娆娆在里头呢!他们拿着刀枪进去,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办啊!”
“娘娘且放宽了心……”徐嬷嬷刚要劝,就叫徐氏打断了她的话。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放宽心呢!”
徐氏捶胸顿足,就差没有坐在地上哭天抹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