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旧人旧事
室内静寂无声，唯有林漠沉重的呼吸，c9一直不开口，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数次。
这情形似乎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时间经历过，她终于调均了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c9依然不说话。
丝毫不沟通的沉默令人抓狂，林漠跃下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室内灯光随着她的行动次第渐亮，c9突然动了，它抢在她与房门之间堵着，声音与表情没有任何波澜，“那机甲已经重度损毁，无法打开，驾驶舱室是焊死的。”
林漠微愕。
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巨型机甲造价不菲，全都是持续不断在前代结构上增改，升级材料与武器，彻底退出一线战场后，还可以退在学校里当教练机型，几乎没有报废一说。
——就算摆在大学校园伪装雕塑的“鹰隼”都保持在时刻可以启动的状态。
因为重度损毁，所以焊死驾驶舱室当陈列品这种事匪夷所思。
能想到的可能性是——持有者太有钱，或者出了什么问题。
“你猜我会相信吗？”林漠冷笑，“让开。”
c9看起来想与房门融为一体，它甚至还有点笑意，“在你之前，没人想去爬一个陈列中的巨型机甲……它已经被封固了所有的外显缝隙，重新用最新防辐射材料加固了外壳，长期保持全天候监测……因为它的内部完全无法清除的生物辐射，预计要再过一百年，才能衰减完。”
林漠微微一怔，“为什么？”
她有丰富的与虫族对战经验，想象不到什么情况让巨型机甲内部全都是无法清除的生物辐射。
“也许……机甲的主人驾驶着它掉进了虫坑里腌入味了？”c9凝望着林漠，没有什么诚意的猜测。
“我能辨认那些字迹，至少三百年前见过……不同笔迹的签名数量多到离谱，很难不联想到一些糟糕的情况。”
林漠望着c9，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只是失去有关的记忆，并不是真傻，你不该骗我的。”
c9微微抬了抬手臂，又无奈地垂下，两人之间淡漠疏离的情绪，它似乎也深受影响，“所以你想说什么？”
“一般上战场哪怕是最后决战什么的，也没有时间签名也没必要，我猜它是终战‘火种计划’时的遗产……在名单里的我活着，必然是有人替我赴死，对么？”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发射最终武器的星舰上，他是用机甲带着信标进入了虫巢吗？可是开普勒22b都不复存在……机甲和替我赴死的英雄遭遇了什么？”
c9顾左右，斟酌词句，“也许是掉进了时空漩涡穿越过来，然后用卫玉衡的名字拯救新星历的人类于水火中。”
林漠淡定揭穿它的谎言，“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接触？想起旧事会怎么样？”
“柳豪尔令你失去记忆是个意外，我也才知道人类思维可以复制……之前盖文让我等身体，我一直都以为是……把我那个可怜的大脑移植到新的身体里面。”
c9轻声叹息，“即使同基因也可能会有排异反应，身体与大脑不吻和会造成脑组织迅速衰竭，所以盖文是想等脑域开发度超过30的可复制空白身体出现……他甚至征求我的意见，问柳序可不可以。”
林漠微愕，立即也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柳序那么强大的精神力世界，必然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脑域开发度。
但是即使是残缺不全的白痴美人，柳序也是个人类，c9并不同意这种毁灭别人成全自己的道路。
“卫玉衡就是替你赴死的英雄，也许是爆炸时的巨大能量扭曲了时空，让他带着名叫‘玉衡’的巨型机甲掉落在许多年前。我不想让你接触生物辐射，也不想让你再想起他……我怎么跟他比，我连身体都没有……”
c9以一个突兀的冷笑结束了这段话。
林漠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啼笑皆非，“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c9望着她的视线渐渐柔和，“我从小就能访问很多绝密档案……”
林漠将手臂绕上了他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与隔阂瞬间消失，她踮起脚在c9唇上吻了一记，“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只求你不要再骗我了。”
c9微怔，抬起手臂重重勒紧了她，“好。”
两人之间没有明说，但是不约而同都明白这个忧伤的现实，三百年前那个人不管是随开普勒22b湮灭，还是穿越时空的洪流变成卫玉衡，都不会再出现了。
天色将亮，在林漠的要求下，c9还是陪她去了一趟接待处。
巨型机甲无声矗立在宽阔的接待大厅中，少女轻盈地一个助跑，跃上了机甲宽阔的脚掌，随即在机甲踝部奋力一踏，小腿间往返跳跃两次，就挂上了膝部护甲的下缘。她蜷身翻上去，在护甲上沿一个小助跑，跃出去扣住了右腿上的长刀。
一连串流畅的攀爬动作，她路过了驾驶舱时并没有停留，而是飞快跃上去，最后在机甲的肩部停下来。
这个位置其实是机甲肩部离子炮的位置，造型平滑，她站上去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向下面的c9大声喊，“我以前在常站在这个位置！”
c9轻声感叹，“很帅。”
“还好啦，以前是在甲板上维修，我会用钢索直接从顶层荡过来，不用攀爬这么麻烦。”林漠突然想到什么，俯身去离子炮下方的缝隙里搜索。
果然有人留了一行字。
大概是被当成陈列品后的涂鸦，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反而因为是在缝隙里，看起来整洁如新，仿佛昨天才留的字。
林小貘是猪。
把她名字里的“漠”换成“貘”，画风立即从华夏上古诗句的绚丽风景，变成了黑白相间只会卖萌的食铁兽。
还有“猪”这么幼稚的形容词，智商高于五岁都干不出来。
林漠畅笑着挂在离子炮上，她还没来得及批判点评一下，稍一疏神，足底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近三十米高空摔下去，无处着力，林漠掌中的无形之刃已经闪出，若不是想到c9说机甲内的生物辐射，她已经刺中机甲以缓下坠之力。
重力加速度，三十米大概只需要一秒钟，林漠已经微微有点绝望，然而坠落在半空时突然觉得腰间一紧，随即被c9抱着飘然落在了地上。
伴侣机器人的应急模块，全天候全地形全为主人服务。
“突然觉得机器人身体也挺好用的。”c9轻咳一声，“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林漠想到自己竟然是失足摔落，羞愧到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啊，感谢你。”
偌大的陈列厅里，两人相拥着仿佛要到地老天荒。
这场面也通过电子数据传递到了白郁的办公室的大型投影上，星熊小心翼翼地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没注意到这诡异的画面，先看到白先生和他那位尊贵的客人，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古怪。
他沿着视线才掠了一眼，从牙缝中抽出一口凉气。
“这个……机器人够回收销毁……”星熊将咖啡放在两人手边，小声对于画面上的情况发表见解。
白郁淡淡望了他一眼，星熊后面的话立即吞了回去。
他只是对欣赏林漠关注她的安全又觉得她那伴侣机器人奇怪，又不是真傻。
白先生的尊贵客人十分平易近人，甚至还轻笑着向他解释，“那是帝国皇家事务管理处调校的产品，永恒公司无权管理。”
相较脾气古怪的白先生，这位更让星熊瑟瑟发抖，这是两天来席卷银河系每一个角落的面孔，代表帝国一个时代的陨落。
银河帝国伟大的诺亚·坦普尔曼皇帝陛下。
标志性的银发被扎成一束随意垂在脑后，表情似笑非笑生动如他的遗照。
星熊不知道陛下这是诈尸还魂还是诈死埋名，前者是灵异传说后者是惊天阴谋，永恒公司的大家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星熊认定自己本人的小命堪忧。
他觉得自己知道太多了。
星熊瑟缩着想退出去，没想到白郁叫住了他，让他尽快去安排会议室，以项目2339项目组的名义申请。
永恒公司重大项目都以数字代码称呼，2339项目组星熊也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心让他嗫嚅着想问原因，然而看着皇帝陛下探究的目光，他光速遁逃。
白郁给林漠发了一个语音信息，“林女士，九点钟项目组成员开会，会议室地点发给你了。”
“其实我有一个新的想法。”皇帝陛下微笑着向白郁提建议，“如果真的认定突然濒死瞬间有助于提升脑域开发度，我可以尝试在意识世界用林漠做试验。”
白郁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建议，被咖啡烫到了，狂咳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骗她去尝试各种死法？怎么听起来像是一个恼羞成怒的父亲想要对抢走儿子的妖精下手呢？”
皇帝瞥了一眼投影中还在拥抱着的两个人，反问：“难道你不想？”
“我没所谓。”
白郁望着皇帝，笑容灿烂阳光，仿佛毫无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