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诀别(下)
林初伊垂下了眼眸,缓缓道:“风奕,你知道吗?前世送你那把赤虹剑剑柄上的剑穗,编织时候,不仅用了丝线,还有我的一缕头发。”
“因为人间的夫妻常常以互赠青丝来表达结发之意,当时我满心都是与你白头偕老,一辈子和你长相厮守。”
“可是后来,你的剑穗换了,是一枚同心结,和柳诗琴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前世你也在同样的树下扎了一个同样的秋千,我在荡秋千,看你在院中练剑。“
“可是后来,荡秋千的人还在,可练剑的人却没在了。”
“我只能数着一片片落下的杏花瓣度日,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我也没有等到你。”
风奕闻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当时在哪儿呢?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依靠不正当手段修行,选择疏远她。
为了让那些谣言止住,他选择了逃避。
“前世,你也亲自挖掘出那方小小的鱼池,我们满心欢喜地撒下无数鱼苗,憧憬着它们茁壮成长后一同静坐岸边观赏、垂钓。”
“可是后来,当初的鱼苗已然长大,它们甚至繁衍出众多小鱼苗,以至于整个鱼池都难以容纳。可那个曾经许诺与我共同赏鱼垂钓之人,却始终未曾露面。”
“宗门弟子试炼时,我放心不下你。于是,我瞒着你将那枚能转移伤害的替伤符偷偷贴至你身上,想要替你承受伤害。”
“当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狠狠击中我时,身受重伤的我立刻意识到,你恐怕身处险境。
我全然不顾自己当时虚弱至极的身躯,义无反顾地孤身一人闯入秘境。
可谁曾想,当我终于赶到时,眼前所见却是你和柳师侄衣衫不整的双修场景。
而我,因伤势严重,最终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当时我就倒卧在离你们不远之处……”
“当时我就知道我们再无可能了。”
“前世,你亲手将峰上最高的院落进行改装,说要把它作为我们两人在邀月峰的小家,也布置了同样的天窗,说将来要一起观星。”
“养伤的那几天,我就躺在你改装的阁楼里,就在你布置的天窗下,一个人数着天上的星星。直到我的伤痊愈,你甚至都不曾知道我受了伤。”
“在阁楼里。我回忆着我们的点滴,想明白了许多事,我决定放过自己,成全你们。”
“得知柳诗琴魔修的身份和她的所作所为,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可你认为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要陷害她,其实当时我已经不再奢望你对我有多少情意,我只希望你不要被外表蒙蔽。”
“我曾经那么用尽一切力气爱你,想和你共度余生,将自己活得那么卑微。可是你让我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将我的骄傲一点点碾碎。”
“你提着剑指着我时,风奕,你可知道我的心情?绝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解脱。
我不知自己为何着了魔一样爱着你,但临死前那一刻,我终于感到一身轻松。”
“风奕,前世临死前,我说过,为你我不悔,是真心的。可是我心里祈求上苍,若有来生,我不愿再与你有任何纠缠,你我各自安好。”
林初伊说这些话时,脸色平静得宛如一池波澜不兴的湖水,泰然自若。
那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曾经让她在前世只要稍稍触及,就会心如刀绞般痛苦不堪。
而如今,她却能够如此从容不迫地将其讲述出来,并且丝毫没有感到悲伤难过。
当她把话说完,风奕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不止,双眼变得猩红异常,而眼眸深处所透露出来的绝望,则如同那广袤无垠、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一般。
林初伊凝视着风奕:“风奕,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意味着永远消失了,再也不会有回来的那一天了。”
她的声音极其柔和,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又显得那么沉重无比。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锤,重重地砸在风奕的心上,将他的心脏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风奕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弄丢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子。
曾经,他与她一见倾心,相互许下相守一生的承诺。
后来不管他如何疏远她,如何伤她的心,她都义无反顾的爱着他,从未放弃。
可是如此坚定的爱却被他残忍地一点一点摧毁了。
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即使他让时光倒流了,那个无怨无悔爱他的林初伊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凌冽的寒风肆意吹过两人的脸。
风奕狠狠地将林初伊拥在自己怀里,发出巨大的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声音回荡在这萧瑟的邀月峰院落,格外凄凉。
林初伊站着没动。
她发现,头顶上有滚烫的热泪滴在自己脸上,瞬间被冷风吹凉了。
她听到,风奕从胸腔里发出巨大的悲鸣声,带动着整个人的心口都在猛烈地颤动。
她闻到,风奕身上若有若无的小苍兰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来,开山收徒初见他那天,他身上也是这个香味。
他也曾握住自己的手,笑着告诉她,他们会一起迈向更高的天梯。
她现在只记得,萧云昭身上杏花的清香,让人又舒服,又安心。
她喜欢杏花,于是他也喜欢。
那个前世在鬼界忍受万孤独焚烧神魂换自己轮回的男子。
那个现在满嘴不正经却又温柔无比的男子。
那个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男子……
风奕终于停止了悲鸣。
他将头埋在林初伊的头顶,哀求道:“师尊……能不能……最后唤我一次……奕儿?”
林初伊深吸一口气,“奕儿,放过自己吧!”
“你会登上天梯,成为云洲大陆最年轻飞升之人。”
放下心中的执念,道心才能变得更加稳固坚实。
林初伊坚信:风奕竟然能够创造出如此庞大且类似于云州大陆的空间世界,想必一定是在玄冰主秘境之中修炼了数年之久。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到达了渡劫期巅峰,只不过因为这一丝执念而受到了羁绊和束缚。
风奕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用尽力量紧紧拥抱着林初伊。
“师尊,你走吧!”
说完,右手一挥。
林初伊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白芒袭来,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了。
她再睁开眼,见自己身处邀月峰广场上,而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不远处。
她脸上露出欣喜,像一颗流星般飞过去扑到他怀里。
风奕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凝视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合,彼此的怀抱像是一个无法割舍的整体,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完全忘却了周围广场上的人群。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如阳光般灿烂而温暖。
她如今变得如此热烈而奔放,这般肆意又洒脱,与前世那个内心细腻敏锐、行为拘谨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原来,与两情相悦之人在一起,所有的束缚和禁锢都是会被打破的,是会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