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功利心的正确打开方式
等夏远拽着一把草药回到碎石土路时，女子的姥爷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歇息。
满头华发，国字脸，短背头，卧蚕眉，一副学者模样，只不过脸色苍白，嘴唇无光，显然这番折腾已经让上了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
“小伙子，麻烦你了。”老者点头笑道：“瑶瑶都跟我说了，今天多亏了你舍身援手。”
“呵呵……也没多大事……这条老路不太安全，你们应该走新县道的。”夏远无所谓地摆摆手，找了两块石头把草药凿碎，走到老者面前蹲下，“可能有点疼。”
老者倒是很豪气地伸出胳膊道：“老头子这点疼还是忍得住的。”
夏远也没客气，先用一部分草药把已经凝成血痂的伤口擦拭干净，等到又有鲜血渗出来时，才把剩下的草药敷在伤口上，下意识左右看看。
老者似乎知道他在找什么，直接用另一只手贴在敷着草药的胳膊上，没所谓笑道：“这样就挺好的。”
夏远也笑了，“也只能先这样了，下面就有个村子，等到村子里就好了。”
刚才在林子里，他就看见了山下有烟火气。
女子扶着老者，夏远走在前面，三人踩着蜿蜒往下的碎石子往前走。
而通过交流的夏远也知道了这爷孙俩的名字，女子叫林乐瑶，老者姓胡，胡沅潮。
“小兄弟以前在部队待过？”
听到这话，夏远摇摇头，“那倒没有，之前有在这边支教过，这些都是跟山里的人学的。”
“这样啊……我说怎么看着有那么股精神气呢。”胡元潮微微颔首，赞叹道：“人民教师可是很神圣光荣的，能扎根大凉山这样贫瘠山区的园丁更为难得啊……”
老爷子毫不掩饰的夸赞让夏远为之一怔，继而沉默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姥爷可很少夸人的，你怎么不知好歹啊！”一旁扶着老爷子前行的林乐瑶不满地嘟了嘟嘴。
女人总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瑶瑶……”胡沅潮拍了拍孙女的手，制止她乱说。
而这时夏远也回过神来，看向俩人摇头苦笑，“人民教师确实是神圣光荣的，但我却远谈不上，不瞒您说，我当初到这里支教的目的也并不单纯，更多是为了考公……”
本就心绪不佳的他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面前，不再压抑心底的想法，一股脑倾泻出来。
反正以后多半也见不到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说出来，反倒轻松了很多。
胡沅潮静静听完他的话，停下脚步，坐到路边的一截断木上，歇息片刻后抬起头，浑浊老眼看向夏远，摇头笑道：“你很坦诚，但有些想法过于偏颇了。”
“相比起那些靠关系，找门路的人，你这所谓的这种捷径与之截然不同，只要在这过程中行正事，不虚度光阴，这样的捷径在老头子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康庄大道。”
“而且这几年上面在政策上也有对支教经历这方面的扶持，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胡沅潮语重心长接着道：“很显然，这种支教考公的捷径是褒义的，下到省市，上至中枢也都是认可的，提倡的。在我看来，人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这样的功利心。”
“而且只要是人都会有功利心，除非他是圣人。”
“这世上有圣人吗？没有吧，这种功利心只要是无害的，正向的，未尝不可呢，我们看待问题要多用辩证的目光去看待。”
“只要在支教过程中认真了，努力了，那么为考公提供了一点便利，这难道不应该？不是应得的回报？”
“夏远，你认真了吗？”
胡沅潮最后一句话语气沉稳，却如惊雷般在夏远脑海炸响，尚在思考的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嘛……不要想太多，你们都还年轻着……这片大好河山未来还需要你们一代代人的细心耕耘……”胡沅潮似乎看出了夏远心绪不定，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夏远若有所悟点头，叹道：“老爷子，您难道是退休教师？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胡沅潮哈哈大笑，对于他的夸赞，并未搭话。
反倒是一旁的林乐瑶略显得意点头，“算是吧，我姥爷也带出过不少人呢。”
她这话透露了的深意此刻夏远却是没意识到。
休息片刻，三人再度赶路，接下来的路程说说笑笑，被胡沅潮开导后夏远情绪也好了很多。
没过多久，人烟气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斑驳了岁月的石桥，潺潺慢淌的河沟，以及河对面特有的彝族风格土建筑错落山坳间，让人有种梦回到明清旧时代的错觉。
当然，前提是得把那座高挂五星红旗的崭新学校从这画面中扣去，不然会显得格外突兀。
夏远倒是见惯这些极致反差，用彝族语和桥下几个洗衣服的彝族妇女打招呼。
几个彝族妇女窃窃私语着，眼中带着警惕、好奇还有丝丝封闭落后的麻木。自从去年高速公路通行后，上面的老县道已经没什么车辆通行，也就没什么外人到这里了。
夏远主动向林乐瑶俩人解释，“彝族人多少有些排外，我们先去学校看看。”
上面对大凉山扶持力度最大的就是教育，故而这两年新建了许多学校。
三人一路在彝族人指指点点下，到了学校门口。
白云小学，牌匾下还有一行小字：白云市水利局援建。
学校看着很不错，三座四五层高的小楼和两片平房组成，还有田径场篮球场等等一应俱全，只不过看着没什么活力。
校门半开着，门卫室却紧闭，透着几分懒散。
三人进学校就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坐在绿茵茵的草坪上看书，清风拂过，撩动女孩耳边青丝，轻轻撩动着她耳畔的青丝，更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这样一幅唯美的场景让人不忍打扰，感受着那份宁静与美好。
夏远刚要打招呼，察觉到动静的女生恰好回头看来，微微一愣，而后主动起身跑过来，一脸惊喜。
“啊……小远哥，你……你怎么来了？”女生一脸惊喜地怀捧着书，雀跃得不能自已。
“珊珊，怎么是你？”夏远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到梁珊，随即反应过来，她师范校应该毕业了，“你分配到这儿了？”
当初支教时因为条件限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借宿在梁校长家，当时梁珊也快高考了，平时也没少辅导她功课。
“嗯，来了快两个月了。”梁珊打量着夏远身后俩人，特别是林乐瑶，别看林乐瑶看着此时有些狼狈，但是个天生丽质的娇娇女气质怎么都盖不住，看着就很有压迫感。
夏远赶紧给互相介绍，又让梁珊带他们去药房。
趁着梁珊和医生说话的时候，林乐瑶走到夏远旁边，低声打趣道：“哟~没看出来嘛，你还挺招人喜欢的，这小妮子喜欢你呢。”
夏远眉头微敛，冷淡呛道：“你很老吗？”
“你……”林乐瑶当时就不开心了，刚要说话，梁珊已经和医生沟通好了，林乐瑶赶紧上前扶着姥爷坐下。
等到处理好伤口出了药房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
梁珊就带着几人打算回宿舍凑合一晚。
“可以上去参观一下吗？”路过教学楼时，胡沅潮突然开口了。
梁珊也没多想，带着三人刚踏上教学楼阶梯，后面就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桑塔纳停在了教学楼前。
紧接着一个脑袋半秃的矮胖中年男子从后座下来，快步朝楼里走来。
梁珊当即迎了上去，很是惊讶，“王校长你怎么回来了？”
“梁老师也在啊！”王校长敷衍点头，就要上楼，在看见夏远三人后又停了下来，尽管夏远三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还是试探性问道：“你们是？”
“他们是我朋友。”梁珊赶紧解释道。
“哦……你朋友啊……以后尽量不要把无关人员带进学校来。”见不是自己要预防的钦差，王校长脸色就冷淡下来，不轻不重点了梁珊一句，而后头也不回，径直上楼。
梁珊一脸尴尬。
“这人怎么这样？”林乐瑶不满地哼了声。
“小梁啊，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不上去了。”胡沅潮倒是不恼，又转身出了教学楼。
几人还没走多远，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位王校长再度下楼，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坐进车里，而后车子就急匆匆窜出了学校大门。
梁珊就看向夏远几人。
“老爷子你说呢？”夏远明白她的意思，就配合着问了句。
“也好。”养气功夫极佳的胡沅潮点点头，几人又进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