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衡量
陈知州倒台，与他结党的官员和商人纷纷自危，有的连夜出逃，却都被傅云执派人拦截下来，一个也没跑掉。
此案背后牵连甚广，先前因为楚衍重伤昏迷，傅云执无心处理，如今她醒了，堆积的公务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傅云执原本想搬到楚衍的房间处理，也好方便照顾楚衍，却遭到她的拒绝。
“傅大人，我要静养，你莫来吵我。”
傅云执：“我不说话。”
楚衍无赖道：“你翻公文的声音会吵到我。”
楚衍虽是坐在床上，表现地慵懒随意，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好似已无大碍。
傅云执却注意到她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根本不像她表现地那么轻松。
她在他面前装得太累，忍得太辛苦，有他在反而不自在，傅云执不舍得驳斥她，只得作罢。
在他走后，楚衍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一下下软了下来。没忍住低咳几声，手帕上竟又咳出了血。
她垂眸，眸中复杂万千。
所有人都说她的伤没有大碍，很快就可以痊愈，可这个说辞却骗不到她。
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上一世自己命数将近之时，也是这种状态。
自从在傅府吃了傅云执那血灵芝，她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咳血了。
这次，到底是伤了根本。
上一世，侥幸吊着命活到二十五岁，这一世，她怕是还活不到上一世的岁数。
楚衍靠在床头，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尽显疲态。
她还有几年可活？一年？半年？还是一个月？
更让她怕的，是傅云执说若她身死，便给她殉葬，仿佛与上一世她最怕的结果重叠在一起。
傅云执做的出来，她若不是撑着一口气从暗室里出去，傅云执只怕已经随她而去。
上一世傅云执并未表露出爱意，她尚不忍心他为她殉情，更遑论这一世。
那杯毒酒纵然有利益的权衡，也深藏着她对他那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情意。
上一世的楚衍杀了太多的人，那些逝去的人如同怪物般，日日找她索命，折磨地她暴虐不堪，头痛欲裂，一日不得安宁。后来，甚至只有傅云执在她身边，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稳。
登上帝位以后，楚衍日益猜疑狠辣，满身戾气，变得面目全非，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在一次暴虐处置了一个官员过后，她吐了一大口血，那时候傅云执还远在边关，她跌坐在地上，一时间茫然失措，方寸大乱。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想了良久。
那些她过杀的人愤恨地诅咒她不得好死。还有一直被她无视的话越发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成了挥之不去的魔咒。
归德寺里的和尚曾跟她说过：“施主可听过一句话？”
那时候的楚衍回眸望他。
那人回了一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八个煞字，定她一生。
“那通天的贵气，施主可接的住？又是否受的住？”
那和尚还说她戾气太重，劝她来寺庙修行，洗去满身戾气。
当时的楚衍嗤之以鼻。只笑他这理由太滑稽，想拉她出家就直说。
而手染无数鲜血，端坐高台上的楚衍看着自己咳出来的满手的血，霎时醒悟，信了。
她骤然意识到，自己的命数，是活不长的。她回不了头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若是留下傅云执，她可能会做出更疯魔的事情，譬如……让他殉葬……
楚衍权衡了很久，本想狠心拉他一起下地狱，可终究还是不忍心，她想要他活，比她活的久。
纵使她有千百种法子将傅云执永久圈禁，譬如把他抢夺进后宫，做她的皇夫。但她还是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毒杀。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她做的够绝，他们之间便不再有羁绊，把过往那还未显露的情意彻底遏制。
楚衍面无表情擦干净自己刚咳出来的血，心中已经有了衡量。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赶快回长安，为父亲洗脱冤屈，还有那已故的将军战士。
至于傅云执的心意，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为何会重生，也不知道傅云执又为何会和她一样重生，但她要像上一世一样，亲手剪断他们之间的一切，不留任何余地。
他这一世还有很长的权臣路可以走，没必要折在她这个短命鬼身上。上一世是，这一世亦是。若是可以，她说不定可以瞒着他悄悄死去。
楚衍披衣从床上下来，移到轮椅上，转动到窗前。
不曾想她的院中竟种满了花，此刻，花开烂漫。
楚衍已然回到了傅云执的府上。而这几天，缠绵病榻，竟忽略了院中美景。
楚衍就这样对着窗坐了很久，久到天黑了都未察觉，直到一枝粉嫩的桃花从窗外兀地递了进来，正巧掉到她的腿上，花枝饱满，开的正艳。
“谁？”楚衍惊觉。
“啧，真没意思。”一个看似懒散的人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衍衍妹妹，一个人坐这儿发什么呆呢？小爷我送你的花喜不喜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来人一身墨袍，挥舞着折扇，蓦然一出现，直接五连问。
楚衍眼皮微抽。
这人还能是谁？顾时桉。
“你怎么来这里了？”
顾时桉勾唇一笑，慢悠悠道：“这话说的？有什么地方是小爷我不能来的？”
“不过衍衍妹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出宫。”
楚衍眼皮不抬，面不改色地怼了回去：“你不也是吗？擅离长安。”
顾时桉挑眉，桃花眼一眯，笑得越发妖孽。
看见楚衍欲把膝上的桃花枝扔掉，他快步走上前拦住：“别扔，专门为你折的。”
楚衍动作一顿，她突然觉得顾时桉来得正好。
顾时桉见她把花留在了腿上，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楚衍，问道：“病美人，不过半月未见，你这是怎么了？轮椅都用上了。”
顾时桉作为人质，原本是不能擅自离开长安的。此次，他是偷偷溜过来的。
那日他进宫找楚衍，也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很快便发现那人戴了人皮面具，并非楚衍本人。
逼问之下，那侍女死活不说楚衍去了哪里。他便猜到会不会偷偷去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