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江家
陈府的管家早早等在外面。是个中年人,身形微胖,长得圆润和善。
看到傅云执下车,他恭恭敬敬上前行礼礼。
姜一易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陈夫人,这位是陈夫人的妹妹。”
管家对着楚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夫人好,我是陈府管家赵德。”
楚衍随意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跟着管家的步伐走进去。
楚衍发现这个宅邸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从装饰上一看就知道一个低调内敛又奢华有底蕴的大户人家。
宅邸外面看着大气,走进去以后发现院落非常的雅致。错园林十步一景,错落有致,看得出来是用心规划的,是一个好地方。
管家可能是傅云执临时找的人,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径直把他们俩带到了主院的主卧门口,然后恭敬道:“老爷,夫人,这是您们的房间。”
楚衍嘴角微抽,说道:“换个房间,我们不住一起。”
管家立刻向楚衍投来诧异的目光。
楚衍怕傅云执此举有用意,便没有解释,而是笑着说:“我们吵架了,分房睡。”
站在一边没有发话的傅云执斜了她一眼。楚衍也淡定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管家瞬间了然,一副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表情,将楚衍带到了主院旁边的另一个房间。
楚衍没什么意见,她不挑,只要不跟傅云执一个房间就可以了。
见那人没有说什么,她就自顾自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晚晴则被管家带到了另一个院落。
她现在的身份楚衍的妹妹,不能够住在主院。
楚衍特别交代了管家给顾晚晴安排房间时不要离他们太远。管家心领神会,姐妹嘛,肯定平日里有很多话聊。于是,他选了一个离他们最近的偏院。
顾晚晴离开时突然想到什么,对楚衍说:“姐姐,我知道南城有一家酒楼的菜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她似乎适应身份很良好,很快进入了角色状态。
楚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吃东西?那敢情好啊!
“可以。”楚衍想了想,又说道:“明日吧,今日我有事。”
顾晚晴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那咱们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她现在特别喜欢楚衍,做什么都想拉着自己的知己。
楚衍笑着点头。既然来了,江南的菜肴自然是要尝尝的。
偌大的宅邸只住了三个人,空荡地很。
走一圈可以看到几个下人,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浇花,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非常地安分守己。
看到楚衍以后,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行礼。
楚衍自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她并不是来玩的。
一进屋她就安排人把行李放好,准备出门去打听祖父所在的地方。
刚跨出房门,傅云执就叫住了她。
“夫人,你去哪儿?”
楚衍扭头一看,那人正搬了一个躺椅,盖了一层白色的薄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红泥小火炉煮着水,正往外冒着气儿,似乎再过不久,水就要开了。
江南比长安暖和,有太阳的时候并不冷,傅云执阖着眼,如玉的肌肤阳光的投射下白的闪闪发光,一派闲适,就好像是来江南游玩的一样。
他站着的时候如青松般笔直,风骨无边,躺着的时候又说不出地矜贵慵懒。
楚衍想:这人真有闲心,一到江南就有如此雅兴。
她想也没想,就扯了个谎。
“我出去转一转。”
傅云执像是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刚刚的话也只是随口一问。
他睫毛微动,睁开冰雪般的眼眸,只一眼,就洞悉了她的谎言。
“我让姜一易送你去,他知道江宅在哪里。”
楚衍并没有疑惑,来之前她就知道了傅云执可能知道她要干嘛,否则也不会在那时提出江南巡游这件事。
“好呀,谢了。”楚衍摆了摆手,然后便走出门,姜一易已经等在了门口。
马车走得飞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江宅,出乎意料地顺利。
楚衍在看到江宅的时候,眸光错愕万分。
这家宅邸没有陈宅的半分气派,看起来破旧冷清,一点都不像昔日长安那繁荣兴盛的江宅。
楚衍让姜一易等在马车旁边,独自上前敲了敲门,一个看起来年龄有点大的管家开门,看着她,用嘶哑的嗓音问道:“你是哪位呀?找谁?”
楚衍也问道:“请问这里是江县令家吗?”
管家犹疑的看着她:“是,这里是江县令家。”
他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是哪位?找谁?”
楚衍温和回答:“我是江渡的女儿,来找我的祖父。”
管家脸立马变了脸色,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楚衍,眼中有震惊,正色道:“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楚衍点了点头,管家又把门重新关上,门外恢复了寂静。
进去了没多久,他就把门打开了,然后恭敬地说道:“姑娘,请进。”
楚衍跟着管家走进门,这个宅邸院落不大,一路上楚衍连个佣人都没看到,很快他们便到了正堂。江宅的主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楚衍看过去,只见一个老朽佝偻的老人坐在主位上,他的皮肤皱巴巴的,大概五六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比同龄人还要苍老几分。
他示意楚衍坐下。
管家随即给楚衍上了一杯茶。
楚衍点头致谢。
只是抿了一口便微微拧眉,这茶是陈茶,有点发霉了。
江家被贬江南竟没落成这个样子?
看来他祖父这些年的处境并不好。
江家特别注重门风,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曾经江老也算是翰林院的风云人物,受人景仰和敬重。
江老的嫡子江渡更是惊才绝艳,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一骑绝尘,那时的江家可谓是风光无限,人人称羡。
江老坐在主位上,并没有因为楚衍是公主而优待,脸色甚至有点冷淡。
“你是楚衍?当今五公主?”江老问道,语气疏离又客气。
楚衍并没有因他的防备而生气看到这个老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慈爱亲切。
她恭敬地答道:“我是楚衍,是您的孙女。”
老人饱经沧桑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问道:“你来南城干什么?”
楚衍对江老没有隐瞒,而是如实相告:“我来查我父亲当年的真相。”
江老面色一变,看向她的眸光更为复杂,让人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态度。
他声音沙哑:“你父亲的死因楚帝不是已经公布了?你还有什么好查的?”
从楚衍进门,这个老人的所有的问话都带着防备与警惕。
楚衍可以理解,因为这个老人可能不太确定楚衍的目的,以及她到底是谁的人,他摸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的心到底是偏向江渡还是偏向楚帝。
他们已经十几年未见了,而这些时间楚衍一直都在皇宫,他在遥远的江南。遭受过太多磨难让老人变得谨慎起来。
楚衍摇了摇头,诚恳道:“可我觉得这不是父亲当年的死因,这段时间我查了很多卷宗,才决定来到这里。”
“知子莫若父,父亲的品性,您应该是最清楚的,我那时虽然年幼,但是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他不可能做出与人私通这种事。”
“若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真相大白,还他清白。”她父亲那样清正的人怎能被如此玷污?
老人的眼中瞬间有泪光闪动,似乎在压抑着浓郁的情感。
他还是维持着脸上的冷淡:“你就不怕你擅作主张,遭你母皇记恨?或许,你就算千辛万苦查到了真相,你母皇也不会信,到时候不止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让你处境更加艰难。”
楚衍自嘲一笑:“祖父您想多了,我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再差的处境难道还会比以前更艰难?这么多年,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她不喜欢我,甚至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江老一怔,看来那人跟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小丫头因为她父亲而被牵连,小小年纪就遭了一番罪。
楚帝并没有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而不迁怒她,反而因为她是江渡的女儿而故意冷落她。
他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你真的是为他来的?”声音不自觉带了颤抖。
楚衍点头:“我孑然一身,又有旧疾难愈,本就活不长。唯一的牵挂便是父亲。”
她的语气变得十分郑重:“我想知道真相。”
听到这句话,老人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他扶着腰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向楚衍。
“我可怜的孙女,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他虽远在江南,却也打听过不少关于楚衍的事情,那人跟他说,楚衍这些年过得很不好,朝不保夕。他当时心疼地要命,却无能为力。
楚衍站起身,主动扶住了那个走向他的老人。
老人抓着她的手,眼圈通红:“乖孙,你父亲是被人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啊!”
楚衍温声问道:“祖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老回忆道:“我不清楚你父亲当年跟萧蔷是怎么回事的,但是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扣到他头上,实在是太冤枉了!我们江家家风甚严,一向忠君爱国,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这种有辱门楣,于国不忠的事情!”
“你是她的女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楚衍又问:“祖父可知道是谁做的的?”
“这个我不清楚,当时楚帝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我只隐约知道有人上书,递上一些子虚乌有的证据,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父亲被谁陷害了,与萧蔷相会时,被楚帝当场抓住。楚帝以为你父亲是要与萧蔷私奔,故而满脸怒意,当场斩杀了你父亲!”
楚衍又想起那晚在四归归德寺偷听到的楚帝那疯癫的话。
所以她的父亲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
她在卷宗上看到有一个人也被贬官到江南,这次她找她祖父的同时,也打算去会会那个人。而这个人现在正是江南的陈知州,好巧不巧,他的儿子今天主动撞到了她的面前。
楚衍觉得,陈知州恐怕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不然为什么会在那件事发生后就被匆匆就贬到了江南?而且他的贬书还是沈相促成的。
“祖父,你可知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是什么?”
“你父亲与萧蔷关系很好,而萧蔷是梁国的公主,而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些你父亲笔迹的印信,证实了这件事。”
楚衍面色凝重:“通敌叛国通的是什么?”
“是当年的江城一役。”
江城一战?那件事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这是旧事重提?
楚衍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笑,她的父亲那时候才多大,十几岁?
“十几岁就通敌叛国,我父亲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渡显然是江老的骄傲,老人家觉得自己儿子无所不能。
他不赞同楚衍的话,而是道:“可能真有,你父亲那时候早慧。”
楚衍:……
祖父,虽然知道你很喜欢你儿子,但你确定这个回答不是给你儿子招黑吗?
“江城一役有隐情?”楚衍记得那个少年将军就是战略失误战死的啊。
江老叹了口气:“可能真有,但绝对与你父亲无关。”
江城一役,死伤太惨重了。
那小将军明明很有谋略,不是冒进的人,不至于出现这种致命的失误,几乎全军覆没。
坏就坏在江渡认识萧蔷的时间太早了,比那场战役还要早,而楚帝知道这件事,所以便相信了。
楚衍点了点头。对这件事有了一些了解,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问道:“祖父,祖母呢?”她记得当时祖父跟祖母是一起下江南的。
一提到这个,江老又泪目了:“丧子之痛,没有几个母亲能受得了,你父亲死后,你祖母太过悲恸,忧思成疾,再加上来江南时,舟车劳顿,五年前就病逝了。”
“那叔父和姑姑呢?”
楚衍记得祖父娶了祖母后未曾纳妾,当时父亲是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