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有情
楚衍一怔。
这个大娘的丈夫竟然是个将士？十几年前战死了？
难道是江城之战？可是江城之战距今已经快二十年了。
楚衍的语气不由尊重了几分：“抱歉，是我冒昧了。”
大娘不在意道：“害！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楚衍试探性问道：“不知是哪场战事？”
傅云执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又夹了一筷蔬菜到碗里，似乎并不关心这个话题。
那似乎是有些久远的事情了，大娘沉思了一下，才说：“我就是一小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战事，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江城之战？”
大娘叹了口气：“那都是快二十年的事情了，小娘子看起来年岁比较小，应该不知道吧，当年江城之战，死伤尤为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那少年将军是主帅，更是死得惨烈，他骁勇善战，本是所向披靡，却一不小心，栽在了那场战役中，当时梁国主帅非常忌惮他，放狠话要娶他的首级，不惜以身为饵，重兵围剿。”
“那少年将军大意轻敌，虽说用尽全力斩杀了梁国主帅，却被万箭穿身而过，死了又被残忍地砍下首级，那天，跟随他的人几乎都被折损进去。”
“我家那位当时好不容易混了个军职，自然没能逃过。”
楚衍心中震荡。可能是她确实年纪尚浅，又不是当事人，所以知道的还没有大娘这个亲眷详细。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傅云执，发现这人无动于衷地吃着饭，似乎对这件事全无兴趣。
楚衍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粒。若她没记错的话，那少年将军是傅家人，还是傅云执的叔父？
楚衍用手拐抵了抵他：“喂，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傅云执放下筷子，看向她的眼表面上平静无波，看到深处，竟是渗入骨髓的寒冰。
他的声音淡的像烟儿：“你想让我说什么？”
楚衍没再追问。傅云执恨极了傅家人，应该是不想听他们讨论与傅家有关的事，所以才心情不好吧？
那大娘突然问道：“小娘子，你们觉得我家那位真的死了吗？”
楚衍有些不解：“您不是说他牺牲了吗？”
大娘苦恼道：“可我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啊。”
“她们都说他战死了，让我改嫁。但我一日没看到他的尸体，便一日不信。我总觉得他还活着，若是连我也相信了，改嫁他人，那他便真是无家可归了，我得在这里等他回家。”
楚衍眸色复杂。
有时候人需要一种精神信仰，支撑她好好的活着。
都说了那场战役死伤惨重，都过了快二十年了，要能回来早回来了。
楚衍没忍心戳穿，战场上那么多人，哪能每一个都被认领呢，她丈夫可能连尸体都不完整。
“小娘子，你们有朝一日若是看到我家那位，让他别在外面荡了，赶紧回来，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对了，他个子不是很高，长得有点像瘦猴，额角上有道细长的疤，看上去有些丑。”大娘怕她们认不出来，专门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
楚衍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我们若是看到了，会转告他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可谎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善意。
“若是我家那位不相信你们，你就说一句：再不回来，那坡坡要平了，家里那小羊崽都要有重孙子咯。”
楚衍想这可能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段美好回忆。
临走时，那大娘拉着楚衍神神秘秘道：“看得出你们俩儿都有对对方情意，若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修成正果，结为夫妻，那是前世修来的莫大缘分，可要好好珍惜。夫妻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楚衍眉梢一挑：“大娘，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俩都有情意的？”睁眼说瞎话吧？
“大娘是过来人，你俩能逃出大娘的火眼金睛？你俩长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下马车时我便注意到你们了，你家那位应该是个讲究人吧？”
楚衍点点头。傅云执确实讲究地很。
“我看得出来，他事事都让着你，为你拨开车帘，坐椅子时，又让你先坐他擦干净的椅子，茶水先推给你，你喜欢的菜不着痕迹地放到你这边，这些细节啊，最能见人心了。”
楚衍诧异。原来这些她习以为常的事儿其实都不是正常的吗？
那大娘又来了一记重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你的眼神并不清白。”
楚衍不服气道：“那你只说了他，我呢？”
大娘笑道：“你以为大娘我没看到你桌子下的小动作？”
楚衍：……
这大娘修炼成精了吧。
但楚衍确实反驳不了。
有些事情习以为常了，便不再以为这是特殊。
她跟傅云执相处习惯了，她便以为这只是寻常。
事实上她会去干掐别人这种幼稚的事情吗？答案是不会。
但楚衍并不觉得这是喜欢。或许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依赖。上一世这人可算算她的半个师父。
跟大娘告了别，一行人便又整装出发了。
车马再走了两天，便到了南城。
江南的主要官员都在南城。官职最大的便是知州，其下是通判，他们管理的是整个江南地带。再往下那便是县令了。
楚衍记得她的祖父就是被贬官到南城，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眼下他们到的地方就是楚衍想去的地方。
一行人以商人的名义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入城文碟。
楚衍随意瞥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名字，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差点笑喷。
她们两人都是用的假名，一个叫陈尼秉，一个叫姚倪敏。
谐音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如此大张旗鼓，意有所指的名字，那些守卫却不疑有他，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了。
傅云执闲闲地靠在马车一边，斜了楚衍一眼：“怎么？姚夫人对为夫有意见？”
楚衍戏谑道：“陈员外，我没有意见。”
马车徐徐南城驶入街道。
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让开！都给本少爷让开！”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华服少年策马疾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而他身后，一队人马紧紧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