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5）
君回牵着一双儿女找过来的时候，萦意刚刚在一个馄饨摊子落座。
馄饨摊夫妇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男的头上扎条蓝色头巾，女的挽着利落的发髻，头上扎着一根桃木发簪。
萦意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老板娘熟练地包着馄饨。她先将馄饨皮放在手心，用筷子夹起适量的肉馅放在皮中央，然后将皮对折，用手指轻轻捏紧，一个漂亮的馄饨就包好了。
接着，她身旁的男人将包好的馄饨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不一会儿，锅中的水就烧开了，馄饨也开始翻滚起来。男人打开锅盖，用勺子轻轻搅拌，防止馄饨粘连在一起。
两人配合默契，甚至不需要多余的一句话，男人就明白女人眼神要表达什么意思，女人也不需要男人说什么，就明白他缺少了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馄饨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萦意不禁咽了咽口水。终于，老板将馄饨捞了出来，放入碗中，加入葱花、香菜等调料，一碗美味的馄饨就做好了。
萦意端起碗，轻轻吹了吹，然后夹起一个馄饨放入口中。馄饨皮薄薄的，肉馅鲜美多汁，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
她弯起唇角，心里暗暗想：市井长巷，聚拢起来的是烟火温情；摊开来的，便是人间生活啊。这才是需要她真真切切去守护的世界啊。
可她的笑意在看到身旁站着的三人后，一瞬间消失了。
君回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一双儿女兴奋地跳起来，嚷着要和娘亲一起吃馄饨。君回轻轻拍了拍儿女的脑袋，目光转向萦意，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萦意眼睛看向别处，刻意忽略掉君朝一口一个喊着的“娘亲”。
“小娘子，这夫君和孩子是你们家的吧？”老板娘笑嘻嘻地问。萦意正想否定，却见女人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连了一番，爽快地邀请道，“瞧我这眼拙的，这一看就是一家人！快坐！快坐！我们家的馄饨可是这城里的老字号了，绝对让你们吃了还惦记着再来！”
老板娘说话豪爽，这一嗓子喊下来，旁边的客人也看了过来。萦意脸皮薄，只好赶鸭子上架，轻声说，“你们坐下吧。”碗里的馄饨顿时也不觉得美味了。她只好将筷子放下来，静静地坐着。
“谢谢娘亲。朝朝知道，娘亲肯定不会不要朝朝的。”君朝口无遮拦，君虞瞪了她一眼，她才委屈巴巴地闭上眼睛，擦着泪啜泣道，“还不是爹爹没本事，这么久了娘亲都不肯跟我们相认，呜呜……”
萦意余光瞧见隔壁桌子看过来的异样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准备拍拍君朝的背，哄着她别哭了，省得在别人听来好像她萦意抛夫弃子似的。谁知她的手刚抬起来，君朝猛地扑在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腰呜咽起来。
“娘亲，你可以不要爹爹，不可以不要朝朝和哥哥啊。娘亲——”
“是啊，看孩子多可怜。小夫妻吵架，不能让孩子跟着受委屈。”隔壁桌子上的男人跟着劝道。
“虎毒还不食子呢！哪个当娘的会舍得不要孩子？！能把女的逼到不要孩子的地步，定是这男的做了什么遭天打雷劈的事！”跟劝架的男人面对面坐着的女客义愤填膺地说道。
“翠儿，咱们这是劝架，不是拱火的。”男人低声说道。
“你这是劝哪门子架？我看你们男的都这德性。没娶回家的时候恨不得捧手心上，娶回家恨不得踩脚底下。我们女的容易吗？上伺候老的，下伺候小的，还得伺候你们这些大爷！你，唔唔，怎么不叫我说了——”那个叫翠儿的被自家男人捂了嘴巴，一脸不甘地拖出去了。
老板娘热情地端来了三碗馄饨，看了一眼骂骂咧咧走远的那对夫妻，解释道：“他们两口子啊，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吃上一碗馄饨。翠儿心肠好，就是嘴上不饶人。她那个男人是个疼老婆的，在家里老母亲给了翠儿气受，他就带翠儿出来转转逛逛，哄得开开心心地再回去。”
她叹了口气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呢！不像我，相公前几年没了，儿子也成了家。黄昏收完摊，回家了冷榻冷板凳，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呢……”
萦意下意识看向君回，君回也正温柔地望着她。四目相接，如刺到了一般迅速移开。
君朝闻着馄饨的味道，将头从萦意的怀中拱出来，从君回手中接过筷子，先夹了一个馄饨放到萦意的碗里，然后又给君回夹了一个。
“娘亲快吃。”君朝甜甜地说。
萦意“嗯”了一声，埋头吃馄饨。君回怔愣了片刻，心道：果然还是生恩大于养恩。我养了朝朝这么久，她只不过在她娘亲怀里哭了一会儿，心中便把第一的位置给了萦意了。
君虞看着自己亲爹一脸吃醋的模样，轻嗤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父神，你若是舍出妹妹一半的脸皮，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追不到母神。
他恨父不成器地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馄饨，郁闷地垂头吃着。
四人默默地吃着馄饨，气氛看起来温馨而和谐。实际上则是君回与萦意味同嚼蜡，君虞吃得心塞，唯一一个真正吃得满心欢喜的，便只有君朝了。
“哼，没心没肺的小吃货。”君虞一边嫌弃地给君朝擦去满嘴的油渍，一边忍不住嫌弃她。
“吃货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君朝人生两件事：吃喝玩乐！”
“四件，是四件！”君虞撇过头，“出去了别跟别人说你是我妹妹。”
“嗯！”君朝重重地点头，“我就说我君朝不是君虞的妹妹！”
君回眼瞧着一双儿女又要吵起来，不悦地蹙了下眉头，君虞见状，立刻闭了嘴，躬身朝君回施了一礼，道，“爹爹，虞儿想去这城里四处转转。”
君回点点头：“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君朝见哥哥要走，也不论他愿不愿意，屁颠屁颠地搂着他的胳膊缠上去。君虞甩了几次没甩掉，腮帮子气鼓鼓的，跟秋日池塘里的青蛙似的。
萦意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两个孩子的身影远去，看到君虞的窘态，忍不住弯了嘴角。
君朝君虞兄妹俩现在的模样还是人间稚童，正是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想：若他们的父母是对普通的凡人，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的责任，应该是幸福无忧的。思及至此，萦意不觉黯然伤神，兴致缺缺地起身走了。
君回放下银子，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走了一段路后，他发现萦意并没有排斥自己跟着，便紧跟几步，慢慢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萦意，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君回终是忍不住，一把拉住萦意的胳膊。萦意用力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忍着怒气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话音未落，人突然被君回拦腰抱起，眨眼间两人已进了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