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2）
柏影打量着陷在回忆里的萦意。她肌肤胜雪，双目璀璨如天上的星辰，鼻翼光洁，唇不点而朱，天鹅颈随着她的情绪时而前倾，时而微微后仰。
柏影暗想，如此美丽的女子，不能为我委蛇一族繁衍后嗣真是可惜。神思恍惚中，他竟不自觉地伸手想去抚摸萦意的脸庞。手伸至半道，他猛地收回来，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心里骂道：“你想什么呢，她可是主神！”
萦意察觉到柏影在走神，将手中的梨花瓣施了法，朝他头上掷去，嗔道：“柏影，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生蛇崽子的事儿，你别见个雌的就打主意！”
“哪能呢？！主神，柏影早不敢打您的主意了。”柏影小心赔着笑，接着萦意方才的话题大胆说下去，“柏影斗胆猜一下，主神您只是觉得银泽魔君那张脸长得赏心悦目了些，这才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对他产生其他的感情，对吧？”
萦意抛给他一个“你还算聪明”的眼神。然后听他得意地炫耀道：“我早就发现了，主神身边的琢光是只顶漂亮的孔雀，绿衣呢，是株养眼的绿牡丹，就连方才被我吓晕的浣纱，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烛九炙黑龙前辈跟我说起他的故事，也是因为您觉得他生得一双漂亮的双翼，我嘛，是因为这两颗长得有趣的头……”
萦意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禁发笑道：“你眼神不好，倒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观察入微。”笑着，笑着，她的神色忽地落寞下来，“我欣赏世间所有美人、美景，千万年的神生里，独独只对一人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柏影眯起眼睛看向她，求证道：“那人可是君回？”
萦意霍地起身，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柏影不识时务地追问道：“所以您当时冒险去救身陷弑神阵的魔君银泽，是因为有人使了障眼法，让您以为那人是君回，您才因此遭了暗算，差点魂飞魄散对不对？”
萦意猛地回头，厉声反驳道：“不是！柏影，若你深爱一人，哪怕他变换了容貌，你也会认得出来。我救银泽，是因为他是我亲去魔界接到神界，我亲口答应要护他周全！”提及往事，她的声音忽地弱下来，目光落在腰侧的白纱囊，低声道：“银泽为了收集我四散的魂魄，真身留在万魔之渊镇压万魔。魂魄随我转世数百年，直至这一世，他为了稳住我的心神，将自己最后一丝本源魔力封印在我的双目之中，自己一直虚弱得无法化为人形。万魔之渊我以身饲魔，毁去魔族留在这世间最后一丝本源魔力的同时，他也将自己的真身献祭……”
萦意红了眼眶，没再说下去。
柏影却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您是想说，自古以来，天地间万物更迭，兴衰交替，皆遵循着阴阳调和之道。如今，魔族虽已被铲除，但世间必将有其他邪恶势力悄然兴起。”
“柏影，”萦意打断他的话，“我们的主仆契，解了吧。此后，你便是自由身，找个对眼的同族，去生几窝蛇崽子。”
柏影被她这突然带有几分戏谑的话弄得一怔，接着眼前有金光消散，萦意竟真的跟他解了主仆契。他想起烛九炙说起的第三劫，忧心忡忡地问她，“黑龙前辈说您还有第三次混沌之劫，您自个儿能推算出什么时候吗？”
萦意歪着头看向他，乐了：“柏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主神，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柏影挠了挠头，提醒道：“您不是还有面天机镜嘛。”他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急忙说，“对了，前段时间，青丘那只九尾狐提着你在天机镜里拿来的那盏骨灯找过烛九炙前辈。他们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从那以后前辈就消失了，只在这梨树林里留下来一缕神识。”
萦意说自己已见过烛九炙，并令绿衣将他的护心麟带回牵星城，建庙宇祭祀，享世间香火祭拜，百千年后，或可重现于世。当然，后面的预测萦意并没有跟柏影说。
柏影与萦意就此分开，两人背向而走，各奔东西。
梨树林梨花瓣在这一刻落雪般，被风裹挟着，纷纷扬扬落满清溪。
“小姐，您哭了。”
浣纱望着萦意的侧脸，小声说道。
“浣纱，你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家小姐了吧？”萦意擦了把眼角的泪说道。
浣纱脚步一滞，木然地点点头。旋即哭了出来，可怜巴巴地问道：“您，您难道也要跟我分别了吗？”不待萦意回答，她又哭道，“小姐从前爱让浣纱读话本子，浣纱知道，小姐应是天上的神仙来凡界历劫的。受够了苦难就要重新回天上去做神仙。您在拂星院也说了，您如今重回神界，那我的小姐应是回到天上去了。可浣纱不舍得，浣纱觉得，只要我喊一声‘小姐’，您还肯应着，那便还是我心心念念、相伴了十几年的亲亲小姐。呜呜——”
浣纱伤心归伤心，可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句句含情。
萦意停下脚步，抚摸着浣纱的头发，心道：这丫头还不知自己日后也会回天上去。只是如今不知她真身在何处。她阖上眼皮，静默了一会儿，想到在天机镜里看到的碎片，既然天机镜显示浣纱的落脚地在浮光城，说不定浣纱与浮光城之间有什么渊源。
她柔声道：“浣纱，我知你是个好姑娘，此行我会尽心帮你寻找家人。然后将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心心念念的大公子可好？”
“真的？”浣纱顿时止住了哭声。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我家里人来寻我。怕是他们故意把我丢掉的。”她伤心道。
“世上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这其中定有误会。当年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你时，你瘦脱了相。可我一眼就看出你长得漂亮，养了大半年后，看你模样，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浣纱这个名字是到星府后星赫辰给她起的名字。芝兰玉树的大公子此后便长在了浣纱的心里。这也是她为什么固执地不愿离开星府的原因。
“我，我也不是那么着急，着急嫁给大公子的。”浣纱红着脸说，见萦意抿着唇笑，她又胡乱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见色忘友。”
“嗯，你只是见色起意，你只是看那檐上双飞燕成对出，忍不住害了一颗春心蠢蠢欲动。”萦意学着话本子的词儿取笑她，浣纱的脸由粉转红，最后捂着往前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