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梦入九天画堂（22）
今日的阳光有些盛，谢书歆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高低错落的屋脊，上升的日光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又看向庆华宫的方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将袖笼里早就准备好的辞官奏折交给一个小黄门，让她转交给常九。小黄门忙不迭地接过，一溜小跑去找常九去了。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这阴晴不定的赵明曜，她谢书歆统统不稀罕。她不要缥缈不定的爱，更不要君王这种把臣子放在火上炙烤的帝王权谋。
反正兄长现在连她也找不到，她更没有理由留在皇宫。既然赵明曜当初不是有意要杀她，那就让他这条残命多活一段时间吧。她总不能，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谢书歆，哦不，谢书翊的辞呈递到赵明曜手中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听到御书房中传来“哗啦”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常九才意识到刚刚递到陛下手中的奏折怕是出了问题。他低眉垂眼，战战兢兢走进去，只见赵明曜手中紧紧捏着一张奏折，那上面漂亮端庄的一手楷书，正是谢书翊的字迹。
“陛下——”常九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在赵明曜耳边响起。他慢慢转过身，手一扬，奏折劈头盖脸地甩在对方脸上，“给朕好好看看！”
常九不敢喊疼，双手下意识接过奏折，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展开已经被捏得变形的奏折，看了一眼，又快速合上，双手举过头顶，又匍匐在地，连连讨饶，“陛下，奴才不知这是辞呈啊。您莫急，奴才这就差人去追谢翰林去！”
“追什么追？！”赵明曜怒喝一声，转瞬喷出一大口血来。常九匍匐上前，抱住他的双腿，急切地哀求道，“陛下，您万万要保重身体啊！”
赵明曜抚着自己的心口，很奇怪，为什么谢书歆的离开对自己的打击这么大呢？他觉得心口处仿佛被生生挖掉了一块肉，虽然看不见鲜血，却疼得他无法呼吸。
谢书歆回家接了千羽，主仆二人赶在城门落下的最后一刻，策马出城，朝福安镇星夜兼程奔去。半个时辰后，关闭的城门突然重新打开。浓浓夜色中，一人策马狂奔，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上。此人不是别人，而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赵明曜。
皇城之中，常九望着空空如也的寝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啐，我为什么要告诉陛下谢姑娘生孩子的事儿呢？！”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道人影吓得噤了声。
“你，你是何人？胆敢闯陛下寝殿？来人，来人啊！”
“常公公——”那道影子开口说话了。常九想着自己也是有武艺傍身的，只不过往日里装“柔弱”迷惑先天后身边的人装习惯了。他慢慢转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楚眼前的人时，蓦地后退一步，惊讶道，“谢翰林！你，你不是递了辞呈，归隐乡间了吗？”
谢书翊微微一笑，人影缓缓朝常九靠近。常九忍不住屏住呼吸，不知道谢书翊下一步要做什么。弑君？他觉得不太可能啊。他妹子又没死。
“常公公，你确定几个时辰前见到的是本官？你又确定，陛下心急火燎去追的人，是本官？”谢书翊调侃道，顿了顿，他又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陛下如今令我监国。”
“这，这。”常九一头雾水。监国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单凭谢书翊的一面之词便信了。
“陛下令谢大人监国？可有凭证？”早朝上，文武百官纷纷质问。
谢书翊看了一眼常九。常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捧着的玉玺上的红布缓缓揭开，上前几步，展示给众位大臣。
“是真的，真的玉玺。”
有玉玺作证，又有陛下的口谕，众大臣虽然心里有疑惑也不敢在明面上提出来了。散朝之后，三五官员走在一起，拦住谢书翊，质问道，“谢大人，陛下的身体何时能好转？”谢书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怎么？李大人还怕这天下成了我谢家的？”
“谢大人明知道本官没有那个意思！”中部侍郎李书康气得白胡子乱颤。其他人见李书康嘴上没讨到什么便宜，都识趣地没再开口，拉着他离开了。
常九见状，在一旁揶揄道：“当了监国之后的谢大人如今可威风了。”
谢书翊靠近他，低声道：“错了。当监国的谢大人不威风，当陛下的小舅子才威风呢！”
常九经他一提点，想起陛下深夜出宫的原因，不禁笑呵呵地说：“谢大人英明。”
出现得也真及时。谢书歆前脚刚离开皇城，后脚谢书翊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赵明曜的寝殿里。常九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脊背阵阵冷汗。还好谢书翊心性坚定又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他不知道的事，赵明曜因为余毒未清的事，警惕性已经降低了许多。但尚能分辨出谢书翊和谢书歆兄妹二人。
所以当赵明曜听了常九说谢书歆为自己生过孩子，心里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寻回来，在龙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对于床前突然出现的谢书翊很是惊讶。还有惊吓和惊喜。
惊吓的是他能躲过皇宫重重防守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竟无所察觉。惊喜的是，谢书翊告诉给了他谢书歆要去的地址。
“陛下，书歆是个直性子。她如果得不到确切的回复，是不会心甘情愿待在您的身边的。不瞒您说，您不在的这段日子，一直是臣的好兄弟在照顾您和书歆的两个孩子。您如果还想和歆歆重续前缘，要抓紧时间呢！”
“可是朕，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赵明曜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头。但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去追她！去追她！”
片刻后，他做了一个决定，“谢爱卿，朕记不起咱们君臣之间之前关系如何，但常九告诉朕，数月前就是有贼人冒充你的模样，才令朕放松警惕，被那贼人钻了空子刺伤朕。虽然，太后一直在暗地里给朕下药，朕这身体也撑不了几年了。朕不在乎遇刺一事，但朕从未怀疑过你对朕的真心。”
谢书翊被赵明曜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直到赵明曜起身在一面墙壁后面打开一道暗格，在他的瞠目结舌中将玉玺递过来，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
“朕要去追谢书歆了。朕时日无多，不想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这云国，辛苦谢爱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