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此音尘各悄然（2）

    暮色四垂，灯焰熠熠。

    星文鳐经过几日前同白意闲聊的八角亭时，忍不住驻足，呆呆地望着那里，水波粼粼照灯影，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她想，人长大了有什么好啊，要不停地做选择，要被逼着学会放手。可是，她是真的不舍得阿意忘记自己啊。她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身子，哭了许久，才起身朝白意的住处走去。

    见星文鳐来了，侍女们垂眼离开，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阿意，我来看你了。”她伸手想去握白意的手，却被他躲开了。“阿意，我要走了。”她低沉着声音同他告别，白意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红着眼眶看向她。

    “黑黑沌沌，昏昏沉沉”四目相对，星文鳐趁机施展迷咒术，白意修为不高，眼神很快迷离起来，一双眸子无措地看着星文鳐。这一刻，像极了她当初在雪地里救起他时，他惶恐无措的模样。

    星文鳐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咬着牙，猛地捅向自己的心口，将刀尖上的血滴在天机镜上。

    白意虽然神志不清，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星文鳐轻身上前，抚摸着他的脸庞，笑中含泪道，“阿意，别怕，就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她一边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一边对准他的心口扎下去，颤抖着手将他的心头血滴在天机镜上。

    天机镜散发出璀璨的光辉，镜面开始缓慢转动，两滴心头血慢慢融为一体。突然，一道光芒从镜子中迸发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星文鳐闭上眼睛，感受着心中的痛苦逐渐加深，仿佛在割舍着一段段珍贵的回忆。

    白意的面部表情则有些狰狞，他痛苦地喊着：“不要——不要——阿鳐——不要离开我——”有关星文鳐的记忆，从她在他的额头印上的那个吻开始，急速地在他脑海里消失，直到最后，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而他也仿佛丢了魂儿似的，最终昏迷过去。

    星文鳐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个过程能够尽快结束，让白意不再承受这无尽的痛苦。当她感受到心灵深处的那份决心愈发强烈时，她知道，是时候做出最后的道别了。

    在她毅然决然地割舍掉最后一丝与他相关的记忆时，星文鳐感到一阵刺心的疼痛。她知道，这是她为他最后能做的牺牲。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终如烟雨般消散在风中。

    当白意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灯焰幢幢，百虫息声。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夜风轻拂着树叶，偶尔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试图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榻前，趴着一个少女，着一身绛色衣衫，睡意正沉。

    他待人素来亲厚，并未大声斥责，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见那女子惺忪着一双眼望着自己，柔声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吧？夜里凉，不要在此处歇息了。”

    奇怪的是，那望着他的女子蓦地泪如串珠，颗颗滚落下来，叫他看了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他急道，“可是我刚才拍痛你了？”

    那女子摇摇头说道：“既然少君主已无碍，我便离开了。”她转身离开，却被白意扯住袖子，“不对，你自称‘我’，便不是我房里的人。我们，是朋友？”

    “不是。”星文鳐泪如雨下。“我和几位朋友经过这里，见白帝贴了榜单，说是少君主有疾，这才揭榜前来。你一直不醒，我怕自己大难临头，才害怕地要哭。如今你醒了，我该走了。”说罢，她用力抽走自己的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出门迎上外面候着的柏影、谢景黎等人，她语速极快地说：“谢景黎，去跟白帝领赏金，领了我们立刻就走。”

    谢景黎不解：“你明明来抢婚的，怎么成抢劫的了？”萧容时拿剑柄碰了碰他，“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

    白珩听说星文鳐一行要走，亲自带了赏金过来。他望向屋内，低声询问：“意儿真的将前尘旧事悉数忘尽了？”

    星文鳐点点头：“我在这世上一日，阿意就再也记不起来关于我的一切。他如若问起我来，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说辞敷衍便是。”

    白珩皱了皱眉，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忧虑。他深知星文鳐与意儿之间的感情深厚，若意儿真的将前尘旧事忘却，不知星文鳐该如何承受这份痛苦。然而，他也明白，这是星文鳐为了保护意儿所做出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

    白珩沉思片刻，终究还是压下心中的担忧，对星文鳐说道：“既然如此，那老朽便放心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青丘的地方，你只需开口，我们青丘一族定当全力以赴。”

    星文鳐正要回话，忽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之气，她慌忙别过头去，柏影见状，紫衣一闪而过，携了星文鳐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只在半空中落下一句话，“城外集合。”

    白珩命人拿了令牌送谢景黎三人出城。他目睹三人的身影远去，嘴角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父君。”白意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白珩吓了一跳，缓缓转过身来，笑着问道，“意儿，你怎么下床了？”

    白意望着远去的三人，询问可是揭榜之人，白珩点头称是，让他赶紧回屋里去，以免夜间的凉意损伤了身体。 白意轻声应下，折身回了房间。

    不知为何，今夜，他毫无睡意。银月如钩，他坐在书案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夜坐到了天亮。

    第二日，侍女青釉伺候他起身时，见他坐在书案前，浑身冰凉，吓了一大跳，忙拿了一条披风遮在他身上，却被他抬手劈落在地。

    “出去！青釉，我说过很多次，身边不需侍女伺候。以后，无我召唤，不可入内。”

    “是，青釉谨遵公子吩咐。”青釉含泪退下。那凤起山的弟子不是说他们少君主的病好了吗？为何还是如此排斥女子近身。

    书案前，白意摩挲着昨夜从书案一摞书籍下面压着的一块木牌，正面用刀刻着两个名字——“星文鳐 白意”，反面却是刻着一行诗——“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白意捏着木牌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名绛衣女子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盯着那句话，泪水不自觉地涌上了眼眶。尽管他已经记不清这木牌上所刻星文鳐的模样，但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思念。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若这是你想要的，从此音尘各悄然，便如你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