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纸焚大仓

    尖锐的呼啸声响起，让竖井边沿的泥块错位颤动起来，那是数发从曲水城射来的炮丸，在空中拖着红色的尾焰掠过，然后掘子手稍微摆动下脖子，几乎垂直往上的城墙垛口处，伸出武昌军守兵一排排的火铳，也不断射出烟火来，震耳欲聋。

    于頔不语。

    “仓场的官吏玩忽职守，定斩不饶！”樊泽大怒。

    一群军吏伏在樊泽前，樊泽厉声呵斥说还不速速去探，军吏忙不迭地坐上艘船艇，全力往火光熊熊的金城划水而去。

    “保境为上，鄂州我们是很难救援的，不妨我领军退回襄阳，仆射便留在江陵，我回去后，立即送五万石粮食和三万贯钱财来，给仆射救急用。”

    倒是于頔立即做出打断的手势，便问王锷，“昆吾，这荆南可有别仓乎？”

    但是中间两道非常幸运，他们的目的地，恰好是北墙下的两面隆起的小山阜，当掘子手满身污黑，在坑道里使用各种工具，举着烛火，看到了城墙的地基时，便喜不可耐地在往上，挖出个竖井，数名掘子手随即从竖井处用藤绳牵拉，爬出地面，仰面望去，看到了繁星满天的美丽夜空，东方开始黎明。

    “莫非是阴兵来借粮？简直混账。”樊泽怒不可遏。

    武毅军的掘子手，从曲水城下开始，挖出通往沙羡城北墙的四条坑道，最左的一条，被守兵发现，守兵连夜出城，挖出一条环绕城垣的横堑，将其破坏掉，而最右的一条，则因挖陷了地面，使西园处内湖的水倒灌进去，二十名掘子手猝不及防，被溺死在坑道中，也完全失败。

    不一会儿，事情查明，金城仓突然失火。

    “少保此番出军，鄂州城之围，必可破矣！”樊泽先给于頔戴高帽子，然后又恭维说，这江陵啊，正是少保先祖的兴耀之地，对这次征伐而言，可谓是上好的兆头。

    “走，快退！”于頔又惊又怒，两万忠义军立即护住自己的辎重船只，顺着水岸，蛇形而行，忙不迭地往襄阳逃走。

    “那少保……”这时，荆南武平军的樊泽、王锷和伊慎都将目光投向于頔，等他发话。

    于頔则说，天下都知武平军有宛如双璧的大将，伊寡悔（慎）和王昆吾（锷），特别擅长水战，这江陵所制的飞车船更是镇国的利器，这次援救鄂州，靠的不是我们忠义军，最主要还是需要依靠荆南武平军的舰船和水师，等到奏凯大捷时，我必定奏请圣主，录仆射为头功。

    “少保此番厚情，仆如何敢当。”樊泽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于頔也满是心神不宁。

    “从其他仓廪调。”樊泽当机立断，“岂能延误救援鄂州的行程？”

    江陵城东南十五里，依江傍湖的沙市戍，一片风帆如云、舳舻千里的气象，其南岸名曰“马头岸”，正是商贾辐辏、馆舍密集处，而今于頔带了两万忠义军来此，樊泽又带一万五千武平军，携舟师准备出征，前来贩运买卖的商人更是不计其数，连绵的帐幕和营房中，樊泽和于頔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樊泽则很沉着地将手抬起，说少保稍安勿躁，接着一行人走出来，只看到十余里外，江陵的金城，真的如同被镀上层金色般：那里冒出的火光，直冲晚霞云霄，染红了半边天际，和半面大江，将沙市所驻留待发的船舰照耀得清清楚楚，无数士卒、商贾牵着骡马，拥堵到岸边眺望，议论声轰然不宁。

    “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城失火了？”这下樊泽也保持不了平静。

    樊泽和于頔接过来看，居然是烧了半边的黄麻火纸，本是僧人们于盂兰盆节做法事用的，也即是说，是烧给死人用的。

    一听到这个，将吏们全都跪下，害怕得直哆嗦，当首的从袖子里抽出叠物什来。

    当夜，于頔便从马头岸拔营，乘船将全军渡到北岸，而后急匆匆地往荆门疾驰而去，司马和虞侯忙问他：“少保行之何太急？”

    于頔扶住樊泽的后背，避开旁人的耳目，低声对他说：“从津阳门的谷仓里，取出两三千石的粮秣，让数艘船载着，从江陵到鄂州沙羡大约四百里水路，顺风的话两三日也就到了，只要武平军的船到过沙羡金口绕一圈，也就算我们的心意尽到了。”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帐幕外喧哗声震天动地，于頔大惊，忙问何事。

    与此同时，实际上已不可能有任何援兵到来的沙羡城，迎来了高岳、杜黄裳、王智兴联军最终的攻坚战。

    原来于頔的七世祖，西魏太师于谨，曾统帅大军攻克江陵，杀南朝梁元帝于江陵的金城之中，因功被封为新野郡公的。

    “军仓被焚的四面，都散落着这些火纸。”

    话音未落，只见江陵城北，火光大举，杀声震天：

    “你等不知，所谓阴兵借粮、火纸焚仓，不过是樊泽不愿出军的伎俩，说不定他已和高岳达成密议，我等如不尽快回襄阳，恐樊泽会坑陷我等，向高岳邀功。”

    这会儿，武平军司马王锷走出来，说：“军律有云，士卒出征，须得裹粮三十日到四十日，如是少保和仆射该在船只里载运十二万石，至鄂州解围，可现在军仓被焚毁，军伍里的口粮和刍粮可就完全不足了。”

    罗堰口的水面，疾行追来数十艘艨艟战船，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武平军士卒，都举着武器、松明，照得四面通亮，为首的王锷对岸边大喊，请少保速回，我家节下有事相商。

    不一会儿，于頔、樊泽、伊慎等一干人，坐船抵达了金城水门处，登上码头，这时金城内的官吏、军将和士卒都跑来，各个脸色苍白，说仓中储备的三十万石军粮，全都被焚烧殆尽。

    “好，下面轮到我们的了！”

    “如那鄂州，不发一兵一卒的话……”

    毕竟金城是江陵的子城，衙署、仓廪和兵杖府库，都集中在内。

    王锷回答说，津阳门处，有座备水旱仓，内里尚有十万石储粮。

    于頔沉吟了下，摇摇头，很郑重地对在场所有人说：“江陵突遭阴兵焚仓的惨事，多年集聚毁于一旦，武平军足有三万将士，再加上家眷和乡野百姓，江陵一地便足有三十万人上下，一旦断粮，事体可就遏制不住，所以这备水旱的粮食，如何能轻易挪用。”

    樊泽心领神会，急忙答允，对于頔保证说：高岳若是真的攻陷鄂州，或溯江西进来攻我江陵，或溯汉水北进，来威胁少保的襄阳，然则无论如何，江陵武平军和襄阳忠义军，再加上兴元的神威殿后军，须得守望相助，同气连枝，三足鼎立，高岳绝占不到任何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