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忠义军溃营
“炮铳城？”
太子少保于頔，自慈丘火速赶往此地了，原本是准备接受胜利荣耀的，当他晓得奇袭汝南遇挫时，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不过待到望见悬瓠城的坚固时，他又不好对任何人发作，便要求和大将刘昌、令狐建、贺正言、董淼，两位监军使俱文珍、薛尚衍，“领三百轻骑，持麾盖再至练马河前，观望侦察悬瓠城的弱点所在。”
对此刘昌摇头：“这种炮铳城，悬瓠城是一座，据说汴梁城也是一座，若是守兵四千，我军四万人，十倍于对方，但也不可能短期内将其拿下，冒然强攻，怕是得付出万余人的伤亡，若长围更是拖延时月——俱监使，可能高宫师的援军在途中了，要是那时候我方顿兵于坚城下，这就犯了兵家大忌，一遭内外夹攻，可能连襄阳都回不去。”
“是，高宫师曾让一名禅林和尚，远赴天德军所在处，将被大河水浸坏的旧城拆毁，于离水较远处新筑一座新城，便是这种炮铳城，费时近三年才宣告完工，足见高宫师方早就掌控了这种筑城技巧。郑门郎出镇淮西前，这悬瓠城就在修筑，按此算来，可能高宫师平淮西后，便开始动工修建了。”言毕，刘昌当俱文珍的面，用手夹数个鹅卵石，边排列边示意，“现在新悬瓠城的城基便是堤坝，四面全是川流和湖泊，人力根本不能逾越，而后在高堤上又筑起石垣，凿有数不清的铳孔，守兵可安全藏于后，放铳或射弩，每隔百步之遥，各有空心的马面敌台，内有三层，大的足有五层，用木板和楼梯相连，其上放铳，其下有炮位，还有掘有粮窖、弹窖、神雷药窖，每座敌台皆可独立守备，内可藏五百精卒，即便我们侥幸冲破城垣，也无法将其攻下……”
能如此速度，如此勇敢，和如此默然如雷霆般进攻的，只有……
听到这，俱文珍也面色沉重，抄起衣袖，喟然道：“如此说，是于少保托大，不过悬瓠城的守兵应该不会超过四千吧！”
正在这时，薛尚衍突然觉得坐下的胡床左右剧烈晃动了下，然后他惊恐地看到，整个帐幕的窗牖都在咯吱咯吱地颤抖，他赶紧起身，耳朵里很快就充斥着炮丸尖利无比的呼啸声。
这时外面忽然爆发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三人急忙登上营地中垒，却望见了于頔的旗帜。
于頔奇袭蔡州悬瓠城，很快就以半是闹剧半是悲剧的结局收场。
俱文珍的意思，还想凭借军队数量优势，不顾伤亡，一鼓作气将悬瓠城给攻下来。
于是两人，外带令狐建就开始商讨退军事宜，还有炮铳城的规制问题。
于頔恼怒地看着另外个胡床上坐着的薛尚衍，但见这位缩着脖子，哪里敢说话？
薛尚衍是巨珰不假，可也只是忠义军的监军使，论功勋论资历，哪里能和真正的巨珰俱文珍相提并论？
众人急忙窜出帐幕，其中刘昌抓住匹乱跑的战马就跨坐上去，一路奔到中垒外，又跑上了座无名的山岗，这时候他看到，不是悬瓠城在发炮，而是断济河的对岸，不断窜出可怖的烟雾，然后奇大的黑色炮丸，拖着红色的火焰，刺溜刺溜地掠过半空，也掠过了他的头顶，以纷杂的弧线，击中到忠义军和神威军的营垒里，炸出一团团尘土，惊得士卒和马匹到处乱跑。
“于少保，退吧。”此刻，俱文珍下了定论。
他凝目远眺，看见对岸发炮的硝烟后，居然是骡子或马在拉着炮车，每四匹拖曳着一辆跑动着，还有拖曳着炮丸和火药桶的，许多炮手都骑在另外的坐骑上，急速跟在其后，一旦到位，他们就将火炮给拆卸下来，呐喊着推到规定的炮位处（其实并没有事前构筑好的炮垒），直接点火，“咚咚咚”地急速鸣放起来。
刘昌暗忖：“不管是皇太子胜，还是高宫师胜，这场血腥的内战还是尽快结束吧……”可他外在却只能答允俱文珍，不敢有所违抗质疑。
刘昌出身宣武军，后又入神威军，久经沙场，见识和胆略都是一等一，最为俱文珍所倚重，见他这样说，俱也点点头，用种无奈的语气说，“既然如此，那就尽快退军。”然后他对刘昌补充说，“襄阳，是至关紧要的地带，马上由我亲自监修，也要竖起座新的炮铳城。这样哪怕野战里赢不了高岳，那也可以将他死死钉在襄邓，假以时日，我们这边还是有优势的。”
忠义军阵亡三百余精兵，顺着练马河往后败退十里，于断济河口处草草立下营寨；而刘昌、令狐建，及神威监军使俱文珍的两万兵，也退却到此处，和忠义军相汇合，两军营垒一字排开，绵延七八里有余。
“这是悬瓠城的守兵火炮？不，不像，它们为什么布置得这么迅速，从城池到对岸好几里地，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它们就射击起来。”抓住缰绳的刘昌大惊失色。
“高宫师的武毅军攻来啦！”随着这声叫喊，断济河西岸数万忠义军和神威军，轰然丢弃了营垒，开始漫山遍野向更西侧退却、败逃。
于頔脸色涨红，用手指令狐建道：“先前都是你等不善觇候，以至数百人遭到悬瓠城炮火杀伤，今日又不让我来觇候，不知己不知彼，如何能打胜仗？”
更让刘昌吃惊的是，涌来的火炮后，是一列列沉默前进的士卒，他们是沿着悬瓠城方向来的，密林般的长槊摇动着，加上槊刃的反光，像是成片的乌云，缠绕着青铜色的闪电，他们的速度很快，要是强攻，涉过断济河，怕也只要半个时辰。
其中就包括于頔，和他的威武麾盖和仪仗在内。
“再不退，高岳的主力突至这里，所有人都走不了。”
“悬瓠城发炮啦！”
刘昌不敢作声，但令狐建可不含糊，直接反驳于頔：“少保荷三军兵戎重责，岂能做长候、中候的事！悬瓠城是座于汝水、溵水处的炮铳城，城防上几乎全无弱点，少保先前不加了解，全寄希望于奇袭，现在又要持麾盖前去觇候，如此鲜明，是视悬瓠城的利炮如无物，如有不测，奈数万将士何？”
当日，刘昌就建言监军使俱文珍，“依某今日所见，汝南悬瓠城是按照新式的‘炮铳城’规制新筑的，守御火力极其强大，且远而毒，我们强攻和奇袭都是无济于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