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叔文暴走
“那他们早该死啦!”不一会儿,太上皇指着李诵,边笑边说。
听到父亲带着些许讽刺的话语,李诵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一股不服的怨恨喷薄而出,“谁敢离间予的父子之情,就叫谁……”
而此刻兴庆门外,伴同来的更为低阶的官员群中,有着极其激进的情绪。
“朕不要见高三,朕不要见高三!”当高岳奉着笏板,立在殿口处时,上皇突然在里面发了脾气,不但捶榻叫嚷,还扔东西。
又指着柳宗元:“子厚,你去和中书舍人韦执谊、权德舆谈论,务必求得高太师的支持。”
柳宗元怅然若失。
第二天,柳宗元从皇城礼部厅出发,挨到宰堂舍人院处,想要见权德舆、韦执谊,然则得到的回报却是两位舍人,和宰相一道去会堂食了,至于何时结束,不得而知。
随后王叔文手指王伾说:“我是绝不可能前去鄂岳当什么参知政事的,离开了陛下,我们就会死,陛下也保全不了,我就留在长安,马上我会面圣,请求给我枢机副使、勾当神威殿后军的权力,而王伾你则要勾当巡城监子弟的权力。”
“何时能回?”刘禹锡便问。
高岳也匆匆还之以一个微笑。
无论成败,现在对于柳宗元来说,心中记挂最重的,竟然是高岳的预言,到底会不会成真……
这时这群人无不胆寒失色,“广陵王现有韦太尉为援,而太师和歧公也不赞同我等,况且就算赞同我等,又哪来的人选来替补皇储之位呢?”
“陛下春秋方盛,无须立皇储!”王叔文直截了当。
而殿内,李诵的脸上一阵阵热辣,好像被鞭子狠狠地抽打,他这时回转,才晓得上皇在讥讽什么,可他却根本没法子反驳。
数日后,刘禹锡前往安仁坊,急切要拜谒歧国公杜佑,然而在宅门前,杜佑的家人告诉他,今日一大早,歧公连马都没有骑,而是穿着粗布素服,骑乘一头毛驴,过了小雁塔,也不带任何仆人,只是交待家里说:某去城中寺庙的杂戏场看戏。
直到他听见有人轻声喊自己的官衔,原来是宋若宪端着果盘,从轩廊而过,喊了声,然后很轻柔很坚定地对高岳点点头。
“你们都是文士习气啊!”王叔文痛心疾首,“太师叫你善自珍重你就退下了?你们到底晓得不晓得我的良苦用心,现在太尉、太师、歧公三者于宰堂不睦,你们前去造的是声势,高、杜两人越不想下场,你们就得用一切办法拖他们下场,声势越大,就越加深这三人间的猜忌,不但要在上都这样,在地方上也要如此。你们记住,这世局越混乱,我们就越有成功的机会,宛如下棋般,只有中间和四边杀子杀得越激烈,我们在边角处就越能够打开局面。”
接着就是李纯和韦皋、杜佑等人相继进去参觐,上皇的精神状态这才稳定了下来。
只有王叔文,还执拗着要见皇帝,并且请王伾和柳宗元陪自己一道去。
王叔文立在墙垣下,毫无遮拦地对刘禹锡、柳宗元、王伾、凌淮等人说:“杜子美有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们不可以当只能泪满襟的失败英雄,现在广陵王建为皇储在即,如再有逡巡,我等终究免不了一死。”
王伾则吓得面如土色,瑟瑟抖个不住。
“我可不管,神威军内有我们的人,这时候也到了该依仗武力的时候了。”王叔文心意已决。
柳宗元焦急不已,对王叔文说:“之前我已见过太师,可太师只说让我善自珍重。”
“朕无好儿,你有好儿哇……”上皇的笑声里,逐渐掺入了苍凉和无奈,“诵儿啊诵儿,你可得好好保重,朕怕到时候没人能救得了你,你阿母在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始终是……”说着,上皇从榻上站起来,伸着手,满头银发,好像想要牵住李诵。
太阳照耀在金銮殿的屋脊上,在王叔文、王伾和柳宗元入见前,广陵郡王李纯提前步,姿势有些奇怪地先来到。
家人们都只能苦笑着说,实在不知。
随后王叔文指刘禹锡说:“梦得,你再去联络杜歧公。”
结果太上皇居然笑了起来,李诵瞪目鼓舌,不知所为。
南熏殿直到瀛洲门处,都能隐隐听到上皇的笑声,宰臣们各个低头不语,不晓得内里是父子相谈甚欢,还是上皇的精神又有什么恍惚。
最后,上皇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像个做错事而踌躇、尴尬的孩童,怔怔地看着李诵,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可又不敢说。
吓得李诵牙关打颤,不断避让后退着。
“予想信任大臣,予想真正复兴大唐,予也想真的父子正常相继……你到底在笑什么,有何可笑处!”
“叔文,太冒进了,如宽中(李景俭)还在,如何会同意此事?”柳宗元苦苦规劝说,要知道明着争抢军权,这几乎是你死我活的举动,平日里只有李景俭能说服脾气暴躁的王叔文,可现在李景俭的母亲恰好去世,他回乡服丧去了,整个集团便失去了顶梁柱,已劝阻不了王叔文暴走了!
而柳宗元虽则答应,可他不由得想起,在升平坊的崔宅中,高岳曾预言似的,告诉他种种,便在心中反复嘀咕着“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吧?”紧张地几乎要抓破自己的大腿。
“我们不谈皇储的事,只谈这丹药的事,陛下这些日子,据侍奉的人说,明显神情恍惚,定是被广陵王进献的金丹给害了。只要能让陛下停服丹药,即便广陵王被册封为太子,我们依旧有回旋的余地。”最终,王叔文定下了基调。
于是刘禹锡便在安仁坊,苦苦等着,一直等到日暮时分,也不见杜佑的踪影,便心知对方是有意要避开他,更不会愿意被王叔文拖下水的,便长叹一声,泪下沾襟,带着莫大的遗恨离去。
高岳取下马鞍,独自坐在瀛洲门的树荫下。
当王叔文和王伾,及刘禹锡、柳宗元等入夜后,再度于长安县县廨里秘密会面时,众人无不丧胆哀怨,对前途全都灰心丧气了。
于是高岳只能默默不语地退了出来。
“什么,服食量现在要一日十颗?”已经隐隐觉得胸腹有些坠胀的李诵,对儿子提出的请求感到诧异,也感到一丝由衷的恐惧。
当李诵从南熏殿走出来时,整个人几乎都要垮掉了。
眼泪不争气地从李诵眼中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