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灞桥焚椑车

    “昔日玄宗皇帝巡幸太原时，过太行坂时，椑车曾被隘路所阻，玄宗皇帝便下令将椑车烧了，以求方便。陛下封禅华岳而已，距离京师不超过三百里，又未出疆，用此椑车何为？此真是修撰仪注的各官员的失误。”关键时刻，高岳来到，一锤定音。

    待到皇帝队伍进入到咸林馆时，华州数万父老，无不拜倒在道路两侧，山呼万岁。

    高岳便请求皇帝，正式把椑车焚烧掉。

    皇帝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皇帝颤抖着，最终人选也就是杜黄裳、陆贽和高岳三位。

    椑车上装着的，赫然是一副内棺。

    然则左右都说，此举是符合先前修撰好的封禅仪注的，陛下也不得不遵守。

    事前，朝廷已命华州当地官员，并征调陕虢、金商、陈许等地的神策军卒，在金天王庙宇旁侧，筑起庞大的“咸林馆”，以供封禅队伍行宿之需。

    至于郑絪，皇帝晓得自己和陆贽间永远有裂痕，而郑絪品性还是纯良的。

    杜佑也沉默不语。

    长长的灞桥两侧，前来观看欢呼封禅仪式的士庶百姓如云如堵，在短暂的休息中，皇帝下了辂车，却看到旁边的椑车。

    而韦皋也很谦虚地定下基调，称我虽是中书令，但是个检校官，以示朝廷恩宠而已，并未在中枢执政过，故而也只能退避。

    浑瑊非常遗憾，表示自己毕竟是个武人，哪里懂得什么礼仪，所以这次伴同陛下登封，只能敬谢不敏。

    因为皇帝心中有个想法，他希望高岳能好好地回答自己。

    但皇帝最害怕的，依旧还是高岳，他期盼着，但更畏惧高岳口中的答案。

    华州在渭水南，有华阴县。

    “礼制，天子即位时即有椑车，每年漆一次，如天子有出疆事，则携椑车跟随。”

    皇帝只觉得眩晕不已。

    发完脾气的皇帝，眼神复杂地望着高岳，忽然又对高岳产生了种依赖的心理。

    而皇帝也赐予诸位封禅的礼仪衣衫，高岳接受下来的章服，为毳冕、七旒、五章，并带佩剑扈从陛下登封。

    他的手指缓缓举起，最终移到了高岳身上。

    灞桥边，皇帝忽然发了脾气，说不要带椑车上路，绝不。

    他有些激动地询问身边的礼部官员，这内棺是何物！

    可大部分大臣不同意，理由是浑瑊虽然位高武隆，然则所谓亲近大臣，必是曾担任过枢衡执政的，浑瑊始终在各地方镇处理军务，并不符合。

    柳宗元等急忙向皇帝和高岳谢罪。

    随后陛下至金天王庙，行祭地之礼，并册封金天王；

    因咸林馆四周的田，不，甚至是华阴县，或整个华州，马上都要可以作为封禅的“汤沐邑”而享受免税的待遇，据说皇帝临幸前，这儿的麦田、桑田乃至林地，都卖到了往日三到五倍的价格，商贾和大族们趋之若鹜，而原本拥有这批土地的农人各个发了横财。

    最终，一群神威军卒举起火把，对椑车拜了几拜，便堆起火焰，将椑车焚烧起来。

    内棺和外椁相对，所以形制看起来更小，更贴合皇帝的身躯，上面的漆还十分鲜亮，所以皇帝活生生地看到这副内棺，就如此出现在自己眼睛中，再想到自己于国门处，看到跪拜下来的监国的太子，无边无际的惊惧、惶恐顿时涌上心头。

    所以秦始皇死的时候，尸体发臭，李斯和赵高往“车”里填塞鲍鱼来掩盖味道，这车很可能就是椑车，也即是说始皇帝当时的尸体可能已收敛在椑车中，而李斯和赵高对外诓骗说始皇帝还活着，还坐在自己车中。否则，若他们往皇帝的御驾车里老是塞鲍鱼，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然惹人生疑？所以李贺“嬴政梓棺费鲍鱼”的诗句，应该是符合事实的。

    而太华山和少华山，正处在华阴县之南。

    接着在咸林馆中，皇帝召集了随行五品以上的官员，开始核准封禅的路线。

    陛下宿金天王庙一日，次日登临华岳西峰最高处的“上宫”，在彼处由司马尊师的二位徒弟，及灵虚公主协助，设斋醮祭祀九宫之神，并奉还黄帛天书；

    郑絪领命，又过半个时辰，皇帝及众臣的车驾队伍，从咸林馆出发，开始往石养父母祠的方向前进。

    然后又移到了郑絪身上。

    “那就让高郎、文明伴同朕，登封初献罢。”

    不久，封禅队伍进入渭南县，县令来迎，皇帝和诸人在县令的引导下，拜祭了渭南当地的地祇及先贤忠烈，然后以不扰民为由，车驾住宿于坟墓及佛寺之间，次日启程便由渭南石桥，进入到京东第一州，华州地界。

    君臣有别，华岳在入谷七里处，有石养父母祠，是处无陡峭的高平地，圜台和燎坛便设置在彼处，由陛下和一二亲近大臣携天书至此致祭，行初献之礼；而在石养父母祠下的宽阔谷底，则设封祀坛，由普王和通王领诸位人臣，同时行祭天的亚献、终献礼；

    黄河在华岳处，由南北走向，而猛然拐向东面，河水自华岳当中而过，所以华岳自古以来就有传说，它是被巨灵神劈开的，当然后来又演变为了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仪礼使陆贽负责这一切，他当即禀告皇帝说：

    七月初九，华岳山下的咸林馆内，皇帝和众臣无不沐浴斋戒，以准备来日的登封大礼。

    第二天，日色未明，露染霜华，整个咸林馆内，钟鼓肃然齐鸣，皇帝头戴通天冠，穿绛纱袍，坐在金辂车之上，其先下命：让郑絪奉玉册、玉牒，先行一步登上华岳圜台，做好准备工作。

    皇帝最关心的，其实是登封时，“有一二大臣伴同”的人选。

    皇帝想让浑瑊伴同自己。

    接着陛下便可以下山，回咸林馆，接受众臣的朝拜，拔擢有功之人，封禅便可告成。

    怕的就是天子巡狩时，在中途山陵崩，所以备下此物。

    他在刚刚即位时，满心想的都是驾驭天下，满心想的都是文治武功，哪里会想到在某个角落里，在他登上这个国家权力巅峰的同时，有辆载着棺材的椑车，就始终在那，静默地等着自己？

    皇帝所在的中殿处，杜黄裳、陆贽、杜佑、高岳、郑絪、韦皋等，先向皇帝进献各地交上来的灵芝紫草过万枚，可以说铺陈满了整个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