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平坊遇刺

    赵憬的马不由得汗毛全都竖起，悲鸣一声，马蹄不住地往后退。

    于是这群山棚急忙告罪，说我们随即就走，说完那当首的还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大约百多文，又给妇人一串茶饼，一份盐，说请你不要声张，不然让陆浑县山棚察觉我们，必然相斗，有所死伤。

    此刻，街道两侧的树冠和坊墙处，出现许多鬼魅般的黑影，然后白亮亮的刀刃被拔|出|来，一起跃了下来。

    那妇人就说，蔡州兵都打到许州长社了，朝廷派了宰相来坐镇，所以我们河南尹领大部分防御兵，去伊阙那里驻屯，我丈夫便在抽点之列。

    那十多名山棚面面相觑，接着当首就拱手说：我等的棚，得靠渑池那边，所以不认得圆静。

    伊阙、陆浑两县的山棚们都攘臂齐声欢呼起来，随即就炙肉饮酒，拿取金银，是好不快活。

    赵憬在马背上，还在不断思索，如何处置战局的事，毕竟大明宫、汴宋宣武军、他督率的幕府，还有叛军方的淮西，各种纠葛如今都缠绕起来，让他于其中抽丝剥茧，是苦不堪言。

    “赵中郎性命如……”

    最后他手指伊水与长夏门相连处的一处坊，“这里是平卢军留后院所在的，兴教坊。”

    宣笵坊内，马匹嘶鸣，赵憬随从的火把遍举，这时洛阳城上漫天繁星已经褪去，晨曦正从北面黄河与大山里，慢慢移动到这里来。

    早晨时分，东都防御兵所在的伊阙县，其公廨正是留守杜亚指挥军营的所在处，因杜亚和赵憬素来不和，所以两人也是分开的：杜亚和防御兵，以防御淮西为名出屯伊阙，而赵憬则于宣笵坊和明教坊间来往处理行营事务。

    杜亚刚刚吃完饭，便于公廨处坐衙。

    不知不觉行到正平坊东南隅时，一阵寒风，从北面卷来。

    话犹未落，那两人的蓑衣下，忽然蹿出阵猛烈的火花，将四周数尺处给照亮。

    “主人不在家？”当首的山棚，举起葫芦瓢喝了一气，就随口问到。

    图纸上，明教坊、宣笵坊和兴教坊，恰好构成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夹杂着定鼎门、长夏门，也横竖流过通济渠、伊水。

    “何人？”赵憬的家仆断然喝斥道。

    这老僧接着便脱下袈裟，露出半边结实的胳膊，很难让人相信这位已是接近古稀的老人，紧接着他抡起胳膊，用铁锤将瓮个打得粉碎，金银撒落一地，然后便大呼说：“此乃平卢军节度使李师古馈赠给大伙儿的，现在饮一盅酒，取一锭金！”

    那妇人贪财，就收下来，然后这群山棚就往西而走，很快消失在野外的密林。

    在那一瞬间，赵憬反应过来，大呼：“躲开，是火铳……”

    随后他手指又隔着两条横街，自南而北滑到第四处坊，“这里是河南府公廨所在的宣笵坊。”

    凌晨四更，赵憬准时醒来，他要出发，前往行营幕府所在的宣笵坊视事，汴州那边李万荣是个难缠的角色，他不断给自己递交书状，说只要重建什么永平军，他麾下的兵马绝对会帮助朝廷，镇压淮西吴少诚的叛乱。

    杜亚一听这个，血差点从腔中给呕出来。

    “先中一铳弹，穿背而出，伏鞍垂死，后被贼人将马拖曳去，斫掉头颅，抛入往东两坊外的伊水河渠处。”

    说实话，赵憬虽然领了多处方镇，但各军战斗力参差不齐，尤其山南东道董晋，行军打仗上便是个废物，为了能形成战斗力，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对各路人马进行调配整合，但淮西的攻势却咄咄逼人：这时李万荣如真的能领宣武军加入官军的阵营，对他确有不小的裨益，起码可以稳住现在的阵线。

    “中书侍郎赵憬，于正平坊外街处遇刺！”

    但其实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借着夜幕，潜藏在神都苑的非山处，打燃了火镰后，当首的取出枚竹笥来，从中抽出卷绢布，展开后正是东都的宫苑坊街图，他用手指指着定鼎门边的明教坊，“这里便是赵憬所在的宅第。”

    而赵憬则本能用衣袖遮住颜面，待到风过去后，坊墙边的石榴树下，不知何时起，倚着两个人在那里，都戴着斗笠，披着厚厚的蓑衣，一个猫着腰站着，另外个则半跪着，手中不知道持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

    山棚和山棚间，围绕着打猎的山头范围，是有严格的界限划分的，如有谁敢越界，必然会接受血的惩罚。

    安排好后，赵憬便骑在马上，踱出方方正正的宋璟故宅，顺着东北方向，走在街道上，目的地自然是河南府公廨所在的宣笵坊。

    巨响声后，石榴树上的叶子被震得纷纷扬扬，赵憬只觉得胸口和左肋，像是被铁锤狠狠敲打了下，强大的力量轻易地将他往后推动着，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老僧又说，节度使李师古赠我千万钱，发愿要在这里修筑一所大大的佛光寺，平日里大家帮衬得力，东都平卢军留后院的訾家珍和门察二位将军都看在眼里，这笔钱今日是见者有份。

    然后妇人好奇反问，你们不是伊阙、陆浑两县的山棚吗？这时不应去佛光寺的圆静和尚哪儿饮酒啖肉的嘛，怎有闲心来神都苑附近打猎。

    因为洛阳到陕虢、邓襄间，全是大山，故而当地许多百姓不事农业，专攻射猎，结为山棚，防御兵和其家属是司空见惯，那女主人见到这几位，也不害怕，便开门让他们到自家水井里汲水喝。

    “渑池的山棚，也敢来陆浑处来打猎，要是让他们晓得，绝不会轻饶！”妇人大惊，便告诫这帮人。

    在他四周的十多人便颔首，明白了所有的计划。

    燕雀鸣叫间，一股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和兽皮的山棚模样的，沿着小路走过来，随后便立在一户防御兵家宅前，向女主人求水喝。

    当晚，洛阳城西神都苑，防御兵所营的田庄水渠旁，横着一排排倒下的大树，上面覆满了菌类和杂草，但没人将其移开，传言这些树都是皇帝在东都禁苑里的，安史之乱封常清败退时，便从神都苑里渡过谷水而西，并将这些大树统统砍伐放倒，当作抵御叛军的工事。

    这会儿，数名参军、佐史气急败坏地奔来，告诉的消息差点让杜亚从坐几上跌落下来：

    晚间的云，漂浮在林苑和寺庙间，宛若火烧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