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乐为边地花
“等淮南支度官顾秀的消息好了,那个更确切点。”高岳的韬奋棚棚友顾秀,这几年一直在淮南幕内为支度官,替陈少游管理财务。
他妻子更是激动莫名,扶住丈夫的胳膊说,“夫君你的文学才华总算派上用场了,当观察使府里的支官,就是使君府主的喉舌,表笺书翰可不都是由你执掌?”
然则据刘辟说,杜亚本愿是白麻宣下为相,而他向来瞧不起的严震却当了宰相,因而此次去淮南颇有怨言。
“望博士屈尊,以兴元观察使府支官(支官是观察使独有的僚佐名称,地位等于节度使幕府里的掌书记)为荷,此是辟书,如博士首肯,命书随即后至。”领头的很客气地说。
“何事。”韦皋很镇定地擦擦手。
进奏院,等于是方镇在中央的情报据点。
接着苏博士坐在榻上,他妻子将案几摆在其上,写了封《为兴元高廉使谢聘钱》,称赞高岳送来的礼聘钱,“多若凿山,积如别藏,礼于是重,富而可求,既不忧贫,唯思报德。”字里行间里倾注了他的感激。
“嗯,嗯!”苏博士背着手,高兴地在斗大的陋室里来来回回,几乎难以自持,他决定要拼尽毕生的才学,来辅佐曾经的学生高岳。
临皋驿,向陈仓道进发的高岳和韦皋,正在驿厅内用餐,这时新任的东川节度使判官刘辟匆匆从外面赶来,低声对二位说,京师内的东川进奏院邸官得到最新的消息。
他的两个幼小的儿子,正在门外,流着鼻涕,吵吵嚷嚷地看着两匹被拴住的党项骏马,看这神态身材,一匹绝对不下五六十贯钱。
“老妻啊,咱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得赶紧离开长安这个鬼地方,不能死在这里!”待到礼聘的队伍留下礼品告辞后,苏延是欣喜若狂,抱着榻上的妻子,流下热泪。
不过为何韦皋是东川节度使,而高岳则就是观察使呢?其实很简单,两者权力和地位是等同的,只因节度使是军职,韦皋在奉天元从救驾后所得的官位为金吾将军同正,正属军职体系;而高岳始终是文臣系统里的台省头司郎中,故而以观察使身份出镇兴元,为了方便统军,才又加了防御使和都团练使的头衔。
不管如何,当苏延知道来礼聘自己的,正是那个当初来向自己求索文稿的太学生高岳,还是惊诧莫名的:如今区区数年,不但考中进士,官都做这么大了!
韦平呢,则直接为观察副使。
另外就是俸料钱,太学博士如今每月的俸料十八贯钱而已,而去了兴元府当支官,每月正俸即有四十贯,还有杂给时价钱二十贯,俸禄翻了三番。
数日后,兴元幕府正式奏请朝廷,授苏延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官衔,随即苏延全家起行,风风光光地向兴元府而去。
这时四周围观来的太学生、四门生们不由得啧啧称奇,说这下苏延前半身沉沦贫病泥坑,这下可得一飞冲天了。
而后苏博士全家打开了几个箱箧,乖乖,里面有好几件上好的蜀锦织就的衣衫,有给苏博士妻子的,有给苏博士孩子的,一应俱全,下面还折叠好了上好的彩缯、细麻布匹。
最大原因是韩滉抛弃了他,陈少游孤立无援,他有劫夺财赋的罪名,又有和勾结李希烈的嫌疑,也只能在朝廷制裁前抢先死掉,来兑现自己的那份“人身保险”了。
但其实答案也很明显,陈少游恰恰在这时死掉,悄然自杀的可能性最大。
“我们都是兴元府的官佐,新近少尹高岳被陛下授于汉中五州观察防御都团练使,特设幕府,并撰书辞,具马币,卜吉日,至博士庐下,延请礼辟博士自东厢入幕为宾。”带头的说完后,就将辟书交到了苏延的手里。
可悲,陈少游出镇富甲天下的淮南扬州多年,大历朝那么多风风雨雨都挺过来,连靠山元载(宰相)和董秀(宦官)被诛杀,他都能存活下来,可现在却真的没挺住。
高岳还附了张别纸,称因苏博士要执掌州府学馆,所以每年有别廪米五十石,由兴元府的学田提供,至于起草表章启笺,还有额外的“润笔钱”。
原来高岳为兴元少尹时,理论上是不能管理兴元府的军务的,所以又加了个“都团练使”的名义来管州兵和白草军,现在他是以观察使的身份,同时兼兴元府五州的防御使和都团练使,也即是集监察、采访、军务、理政于一身,实际上权力等同节度使,已正式有开幕征辟僚属的资格,以前他下辖的县令,虽是自己指认的,可也需要皇帝亲自考核,而如今高岳便把兴元府行政机构和五州观察使的幕府机构合并,比如刘德室,被奏请为检校从五品下太常丞,判兴元府诸曹事,现在则又加了个头衔,那就是观察使判官。
先交辟书,是幕府对幕宾的礼仪,意思是我征辟你,但绝对不敢勉强你,只有在你答应的情况下,咱们幕府再上奏朝廷给你升个官衔,不然就有不尊重士人,强人为难的嫌疑,即“命书后至”。
高固则加上个,都团练副使。
同时,高岳还聘请了国子监的那位渤海国的学生杨曦,因杨曦不是进士出身,也没参加过唐政府针对外国学生的宾贡科考试,所以高岳就直接聘他衙推,其实是看中了他是个活的典故书橱(杨曦在唐朝这么年,一直在疯狂抄佛经和典章),每月给二十贯俸料和杂给钱。
总而言之,在长安国子监是“穷闲”,去了高岳的幕府就是“富忙”。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薨。”
苏延望着两匹昂首嘶鸣的党项马,又看着这群人担着的沉甸甸箱箧,里面肯定装满了金银钱帛,可出于规矩,幕主和想要礼聘的幕宾间,是忌讳公开谈礼聘多少钱的,“我俩是交心的”,是朋友关系,钱多少不过是个点缀。
“早晚淮南节度使还是你我当中一位的。”听完这个消息后,韦皋不慌不忙地说到。
他女儿、儿子夭折后,他都没哭。他也完全忘了,之前埋女儿儿子时,他对叛军士兵说过,“死也要死在长安城。”
“去,去兴元府,好,大好!”苏延擦着脖子上的汗,喃喃地说到。
另外的箱箧里则是沉沉的蒜瓣银锭,和成串的青钱,数一数,不下五百贯钱,是高岳从“方圆支用钱“里匀出来的。
又说这高岳也是重情重义的角色,显达后不忘故师。
苏延急忙起身,拉拉满是补丁的袍服,将渔网和竹筌扔在一旁,说正是正是。
“薨得这么巧?”韦皋话中有话。
果然,当韦皋和高岳入凤州城后,第二个消息传来,皇帝追赠陈少游为太尉,随即让杜亚出镇淮南。
等到苏博士的家门前,这群人毕恭毕敬地上前问候,询问此就是太学苏博士的尊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