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割赐衣符
原来，高岳的绯衣和银鱼符，都是皇帝“假赐”的，现在他回京来，就得收回去，等到再去地方就职或入台省，再由皇帝决定继续赐予与否。
“到时候考功结束，该何去何从呢？”高岳尚未察觉，还在抓耳挠腮。
高岳奉命，刚准备领取门籍前去大明宫时，卢杞自御史台北门走出来，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的模样，然后得意洋洋地在背后对高岳说了句：“逸崧啊，当初要不是你的规划，这场仗也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庑廊南处，几名当直的中官、小儿正在闲谈，忽然见到一人，便急忙跪拜叩首，“大家！”
看完后，皇帝五味俱陈。
“高侍御稍坐，咱们去存好你的绯衣、鱼符，安心——等到你马上考功完了，少不得还要归还你！”
这年头没兵的话，就算位极人臣，却连个屁都算不上啊！
这时候整个大明宫龙首山三衙上，乌云聚拢，远处山野又传来沉闷的雷声，不断逼近着这里。
此外如今削藩的战争骤起，怕是皇帝也不明白，整个大唐都处于悬崖边缘。
“卢门郎所言极是，只要李希烈能讨伐梁崇义功成，那么天下便可大定了。”高岳急忙回身，对卢杞说到。
“逸崧先前曾说过，淮南陈少游是第一步，而山南东道梁崇义是第二步，现在全都应验。李舟出使襄阳，梁崇义立反，江陵府庾准望风而逃，杨炎则立罢相。现在这雨啊，从长安下到襄阳、蔡州，是陆陆续续都没停过，山南、淮西化为泽国，而李希烈受都统招讨之令，因大雨逗挠不前，我就趁机对圣主上一奏，称李希烈之所以不前，是因对朝中某人有积怨所致。”
所以，这几年还是在地方上培育力量最为稳妥。
众人点点头。
皇帝忽然觉得高岳的脸容，有种让他骇然的感觉。
“高三！”
作为最高统治者，讨厌你并不可怕，只要你有利用价值，他还是会重用倚仗你；
高岳是懂事的，给每位中官都塞了些钱财，哄得他们极为开心。
可皇帝光是舍弃杨炎，对卢杞而言并没有达成目标的，这位门下侍郎方才在御史台中，对朱敖“夺官左迁”的处断非常不满，就代表着他想要杨炎死。
不久麟德殿庑廊下，高岳坐在那里，从殿东的一座稍稍隆起的龙首山岗上，能看到左右藏的屋宇，几名中官拿着文簿，正在给高岳换取衣物。
“等到宪台追集完毕，还请卢相公多多援引。”高岳表面上喜不自胜。
另外，按照卢杞的话风，如果他真的回归中央，要么会入尚书省二十六司的某司为从六品上员外郎，要么会随便挂个六品朝衔入翰林院，当皇帝贴身秘书。
因而皇帝毫不犹豫地舍弃杨炎。
看来卢杞还希望继续拔擢自己，安置在中央当中，充当他的得力党羽。
当然高岳心中明白，卢杞现在跑出来特意对自己说这番话，隐含的意思就是“我们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在这关键时候你可不要捣乱，遇见谁都要注意说话的分寸。”
就这样，皇帝原本对杨炎的讨厌，迅速转化为凉薄。
方才皇帝听取舒王的举荐，开了彩鸾的信笺，并看了内里的文字。
至于如何规避卢杞的纠缠，高岳边趋走，边在琢磨。
高岳听到有人喊他，本能地扭过头来。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皇帝现在迫切需要有兵有地的李希烈站在自己这边，既要他对付梁崇义，来减轻朝廷于腹地的压力，也要他来保护漕运。
卢杞真的是阴狠，连天气都成为他致政敌于死地的筹码：如今秋雨成灾，道路被冲毁，李希烈的军队难以进讨梁崇义，这本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卢杞却趁机在皇帝面前进谗——“李希烈之所以不愿进军，是他之前多次上表要讨伐梁时，遭杨炎无故阻扰，故而畏惧敌视杨炎。如今梁崇义既反，陛下不可以小恩而害大功，可贬杨炎来取悦李希烈。”
果然是皇帝李适，穿着赤黄袍，脚蹬便靴，他远远看到独自坐在廊下的高岳，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发呆。
可凉薄就很可怕，这意味着你的存在妨碍到最高统治者的切身利益，他要不将你打入冷宫，要不直接将你贬窜，乃至除去。
终于，皇帝立在他身后大约五尺处，不再迈动脚步。
可转眼与卢杞分别，往大明宫银台门夹城那边走时，高岳已打定主意，不能被卢杞这厮捆绑控制住——现在他在泾原行营里干得好好的，田正种得如火如荼，没必要回来当京官，踏入到乱七八糟的漩涡里。
皇帝背着的手里，捏着的正是吴彩鸾的那“至鹊下再开”的信笺。
随便哪条路，那都得受卢杞的摆布，实则等于他的棋子前驱。
“好，找的就是这高三！”皇帝低声而快速地说了这句，就走入到庑廊之下。
李适冷笑了下，便叫这几位不要声张，又故意问“坐在那里的，是高三否？”
中官们离去后，高岳单手把下巴支在小几上，盘腿而坐，又开始思虑方才的事，不由得茫然出神。
同时一声霹雳炸起，照亮了他转过来的侧脸，显露在皇帝面前。
此刻，冷风卷着秋雨，开始在无遮无拦的庑廊间撞来撞去，高岳觉得有点寒冷，便掩掩原本属于自己的深绿色官服衣衽，把脖子缩了些，暗自抱怨这帮“犏牛”的效率也太低了吧，快些将凭证拿出来给我啊！
“以前朕就在琢磨，到底是这佛寺里抄经的女炼师在指点高三，还是高三在背后操控这女炼师放些风声来？要是后者的话，那这高三真的不能小觑，所以朕就让中官以收回赐服的名义，唤他来麟德殿，得好好地当面质询……”
卢杞哈哈笑起来，点点头，便问高岳，此次逸崧自“外台”（中唐称以御史身份出外为诸道官佐的人，为外台御史）回来，下步是想入南省为官，还是挂衔入翰林院呢？
现在于卢杞的推动下，成功地将杨炎和李希烈做成了道“抉择题”：陛下，你到底是选杨炎，还是李希烈？
还没等高岳说出话来，卢杞就如数家珍：
带着这样的想法，皇帝一步步，慢慢逼近高岳的身后。
众人跪在原地，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