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藏大盈库
这话说得令狐峘又羞又怕，急忙伏低身子，不住请罪。
这话说得刘晏有些窘，虽然他也明白高岳说的是什么，可语气还带着恼怒，“逸崧你这样，叫我如何奏请你去原州行在？”
令狐峘和崔造只能坦白，希望刘晏能举荐正在入京的杜亚为御史大夫。
“杨炎会先从左藏库与大盈库着手。”
“逸崧，请以此再拟策问。”刘晏抬手。
“是。”令狐峘不敢否认，“我准备随后便持此信，入朝交给圣主，说杨炎仗宰相势胁迫臣，如臣从之则辜负陛下，如不从则杨炎必会害臣。”
结果令狐峘、崔造顿时和通了电般，往后急速退了两步。
刘晏便问令狐峘，是否真的有杨炎举荐杜封入崇文馆的署名信。
“还有今日你们跟着我，直到南园斋会来，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快说。”
整个南园毕竟没有其他人。
“唔……”刘晏捋捋胡子，接着哑然，“高逸崧你今日如火燎般前来叨扰老夫，莫不就是为你泰山营势？”
令狐峘不敢隐瞒，便从怀中掏出信来，推在刘晏的面前，刘晏看了下，而后对令狐峘说：“你明知杜封没有门荫入崇文馆，却先让杨炎写下这信，是不是要拿着这信去圣主那里，趁机告杨炎的状？”
高岳目光灼灼，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使相啊，千万不可把杨炎举荐杜封的信，交到圣主那里。”言毕，高岳松开了怔住的刘晏胳膊，接着双手平放，头咕咚声叩在廊下地板上，“高三伏愿使相通体安泰，福绵百岁，你还答应过我，要在原州行在设置名摄百里县令，负责营田呢！这个职位舍高三其谁，若使相有任何意外，怕是高三又要起望洋之叹。”
“士安……”那边食案边萧昕眯起双眼，搁下食箸，慢悠悠说到，“你我年龄都大了，可眼界和心气却不一定见长，有时不妨听听年轻后进们的说法，何必固执如斯呢？”
结果礼部侍郎（令狐）和尚书左司员外郎（崔）都缓步倒退，直退出小堂，只能在外等着。
而萧昕则不动声色，坐在原位，用食箸挑着素菜。
“哼，高三鼓、高三弹啊，你倒还是那个大坦率的人。那你说说，本使相会如何倒霉？看起来你好像对事态了如指掌似的。”刘晏的语气依旧有点不太相信。
“陛下，先前内庄宅使王公素贪渎枉法，教训深刻啊！由此足见我唐如今库藏管理制度的混乱不堪，如若不思改革，永无宁日。”
此时南园当中高岳正端神色，缓缓将早在他预料中的杨炎的做法给说了出来。
“使相执掌天下钱谷，杨炎自然会从这方面入手。”
“杨卿何须如此？”李适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刘晏叹口气会意，便对令狐峘、崔造打了个手势。
“逸崧你说什么？”刘晏大愕，而后又望着令狐峘。
“如何说。”
见到李适颔首，杨炎便朗声说了下去：“原本我唐设左右藏及太仓，左藏掌天下赋调之正数钱帛，右藏则掌邦国进献之宝货，太仓储天下税米，以太府、司农二寺呈之，以户部四曹（户部司统计普查全国人口、土地，度支司判出纳，其中度支郎中判入，度支员外郎判出，金部司、仓部司负责核计）理之，以刑部比部司勾覆之，以御史台监之，以中书门下决之。然丧乱以来（安史之乱），连年用兵，在京将帅求取赏赐毫无节制，国库不堪。前度支、盐铁使第五琦遂将天下财赋宝货尽入大盈库（皇帝的私库内藏），此后圣主以取给方便，故不复出，先大行皇帝（崩掉的代宗）又让中官三百名，持账簿掌大盈库。自此天下公赋尽入人君私藏，朝廷有司不能知其多少，国用不能见赢缩，左右藏徒具尸骸、名存实亡，迄今已二十年矣！”
“不，有更为关键紧要的事。”
“杨公南的事在三个月前逸崧离京入蜀时，已对你说清楚，逸崧你想救就能救得了我？”
南园内，刘晏愤然而起，“杨炎若如此说，简直虚妄！”
“能救得。”高岳抬起眼皮，目光显得格外稳重，看来这事他已思索很久。
说完这话萧昕便径自离开，而后萧昕的仆人将门扇都合上，南园小堂内顿时变得昏暗，屏风下点起的烛火前，高岳、令狐峘和崔造环绕着刘晏而坐。
“正因杜亚与杨炎两不相能，故而使相才最不可举荐杜亚。”高岳说完，忽然对刘晏、令狐峘、崔造伏首大声请求，“为今之计，请使相推举崔宁为御史大夫——仆之岳父，威名素为天下所知所重，以西川节度使迴翔入朝，为御史大夫、平章事，位次相孚、最为服众，而杜亚本无宰执器量资历，不过怀非次之望而已，强行举荐反倒会遭圣主疑心。”
“糊涂！”刘晏勃然大怒，接着指高岳对令狐峘说：“你历官这么多年，看事情居然还不如仅仅历官二载的逸崧透澈。杨炎害不害你，你辜负不辜负圣主，圣主真的会关心？你以为你是谁。还有就算杨炎这事错了，那也就是杜封入不入弘、崇二馆的小事，而你会给圣主留下什么印象？借如此小事构陷当路宰执，必然是我在背后指使。这岂不是正中杨炎下怀！”
“因为使相给了高岳振翅高飞的机会，而杨炎虽也和高岳称兄道弟，然不过是高下枝的同树鹊，这个中利害情义，高三虽然驽钝，却还是能分清的。”
而高岳这区区试殿中侍御史，却留在堂内，和刘晏相对。
一切好像回到大历十二年深秋的那个雨天。
当香炉被点着后，杨炎跪下，对着李适顿首。
刘晏这时沉吟起来，接着抬眼看看不发一语的高岳，“逸崧你认为如何。”
而同一时刻，小延英殿的门扃缓缓转开，事前请求单独召对的杨炎，身穿冠服，三缕长须，眉目如画，庄重缓慢地走入到阁内，对面书案边，皇帝李适已在等候。
“哦？”刘晏接着扬了下胡须，“先说说你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