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墙垣满感言
三院的御史分坐两侧，各自呆在食案前，整个会食堂只能听到汤匙和食箸的细微声响，绝不敢喘半口气。
彩鸾便说，整天被这群人堵门索次编，又不想去打扰崧卿，于是我一开始想出个法子。
“宪台的监察御史，务必要巡行出刺各州县，而今虢州有桩案件，需要你们去推鞠下。”
她讶异地抬起眼来，才恍然大悟，原来三兄在这里砌这堵墙，是这个意思啊！
“这少陵笑笑生所撰的编，比合口椒还毒！”
“说得无错，还是开天儿郎伟，如今神策军都是群广德、大历年生人的废物。”
第二天，轮到窦参去大明宫中丞院当直，主掌御史台的是崔宽，会食气氛顿时活跃许多，大家三三两两，互相作揖攀谈，崔宽坐在南榻上，也和所有人一起开着玩笑，毫不拘束。
几名经生苦笑着，指指后院里存放雕版的小邸。
这下高岳算是摸清楚规律了。
而后二人惺惺相惜，便将坑道给遮挡起来，经常在一起合谋如何逃走，在此期间樊景略向这沙州僧学习到很多韬略知识，二人还不断寻找机会……
高岳心想，这和集贤院的会食简直有天壤之别啊！
纸笺上留着的，全是读者对《阿阳侯恩仇记》的感言。
这纸笺旁边就贴了道，“什么市井屠沽？我看就是神策军、威远营的丘八，不通书文也要附庸风雅。”
唉，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小小一堵墙，说不尽的众生相。
不过很快芝蕙就忙碌起来，她也成为名“御史台分察使”，在退乐斋里校对勾当账簿，巡察雕版完好情况，筹备次编刊印，是一刻不停。
下面的纸笺就说到，“笑笑生可笑，阿阳侯无阳——乃是个私白。”
虢州刺史卢杞有奏疏，称虢州官庄（属于皇家的庄园）里养的猪，冲破栅栏，践踏了百姓的庄稼，陛下对此事特别重视，要监察御史前去勘察。
“风闻昭义节度留后李抱真都服食修仙了，你这人还写什么天竺横行记，还不去写些修仙成道的长编？”
再下面就写到：“上面的几位市井屠沽才是可笑可笑，不懂这编的个中玄妙还大放厥词，还是去看你们的榆南、杨西去罢了。”
接着窦参便先对这二位说明下“案情”：
芝蕙摇摇头，便将手里的书卷收好，接着站起来，这会儿她才注意到，退乐斋商邸门前的那堵墙垣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纸笺，像繁茂的叶子随风飘扬，其上都写满了字，有的墨迹已斑斓。
又有份大笺说到，“一编已尽，这樊司文还困在穿云堡内，芸娘早就归齐炼了吧，待他和那沙州僧脱出，芸娘的儿女都多大了？真所谓‘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樊郎君真是绿头巾倡伶般的人物。”
“我就把刊印出来的首编加上花绫边，用蜀地麻纸印墨，卷首用鎏金字，称为退乐斋典藏版，又印了三千册售出去……”
芝蕙叹口气，扶着哭泣不止的彩鸾坐在摞雕版上，温言劝道炼师不要哭，三兄虽然回长安来，可已在御史台任职，所以暂且没来找你，不过你安心，他很快会把这《阿阳侯恩仇记》的次编写好给你的，还有炼师你为何不给泾州送信说明这一切呢？
“并无。”
接下来芝蕙便直入到退乐斋里，棨宝紧随她身后，在此佣工的几名写经坊的经生都是认得这青衣小婢的，知道她是高郎君的心腹和持家人，便都上前来迎，“铺头彩鸾炼师呢？”
吃完后，窦参缓缓问对面的主簿，“有进食时行为不端的吗？”
“少陵笑笑生你个啖狗肠的杂碎，居然写我泱泱巨唐的儿郎被西蕃人凌虐，我等白日佣工贩货，炊飨自身尚自顾不暇，看书就是图个扬眉吐气，这笑笑生一看便是混入长安的西蕃奸人，据说西蕃每月都要给这些人五张牦牛皮。”
芝蕙便问什么法子。
可首编到这里，就断掉了，“未完待续”。而后退乐斋所加印的，都还是《阿阳侯恩仇记》的首编，也怪不得整个长安城的读者来堵门。
结果到了第五日，又轮到窦参主掌台事时，突然将高岳、陆贽唤到中丞厅里来。
“极是极是，这种人就叫‘骆驼人’，明里装成我唐人，实则恨不得舔吮西蕃的疮痈。”
吱呀声，芝蕙推开小邸的门，连唤数声，棨宝跑进去嗅嗅，就对着堆雕版吠起来，吴彩鸾才慢慢而惊恐地从里面转出来，她先前就躲在其后，一看到芝蕙，眼泪都流下来，哽咽着说，“芝蕙啊，你和逸崧可回来了，再迟回来一年半载，我吴彩鸾都准备逃回钟陵去了！被人堵门索书可不好过，前些日子还有人寄送屠刀来，你说惊吓不惊吓？”
这会儿窦参才点点头。
会食堂中，御史中丞窦参面无表情，坐在南榻上一板一眼地用餐，而御史台主簿则坐在北榻，手持黄簿和笔，监视这群御史们吃饭时的一举一动。
“什么狗尻神策军，你们看看现在西蕃回纥都嚣张成什么样了？想当初开元天宝年间，我在河湟，一个打十个蕃胡。”
“新人携长编造门拜访，希冀退乐斋铺头能刊印出售，王玄策甚是伟，一人灭一国，马蹄到处皆是我唐国土，犯巨唐者虽远必诛，还有波斯、天竺、大食各色异域美女自献枕席，神仙眷侣妙不可言，在下指龙首渠誓言，绝不私白。”
原来是隔壁囚牢里的一名僧侣，本是沙州佛寺的，被西蕃掳掠到这里来，这沙州僧不甘死在穿云堡里，又精通天文地理术数，便准备掘坑道逃出连云堡，可鬼使神差地却通到樊景略的囚牢里来。
一听炼师的这个法子，芝蕙也良久五言，最后说了句“彩鸾炼师，你这是涸泽而渔啊。”
“看书肆就看书肆，乱弹什么神策河湟？一看就是松琴斋那边派来的无名子。”
“阿阳侯、槐北记，应是左右监门大将军（都是宦官）。”
将近日中，高岳、陆贽等数名监察御史里行累得要命，总算是回到皇城御史台来，接着又前往会食堂，经过殿院和台院时还要向里面的院长行礼。
“胆敢侮辱神策军子弟？我看尔等是想去神策军的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