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开先食舍利
可他们都背着大竹筐，一字排开横在地上，那刘开先这才笑着发话，“诸位法师穿金戴银，我们却饥饿冻馁，若想将佛骨奉还，请即刻送二百贯钱来！”
“使不得使不得！”法坚等僧立刻喊到。
法坚这时候心想绝不可退让，便说“这西侧就是京兆府公廨，你们胆子也太大，敢敲诈西明寺？”
“啊啊啊啊！”当即数十名僧人往后惊得仰倒，大约数秒后，法净满脑袋都是汗珠，指着刘开先跑走的方向大喊道“快追啊，快追啊！”
“待”字还没说完，刘开先忽然长大嘴巴，举起佛骨舍利子。
“不要不要……”追赶来的法坚等西明寺僧人急忙也停下脚步，都伸着手，乞求刘开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刘开先的身后，此刻走出数位男子来，服装各异，有披道士羽衣的，有穿神策军五彩袍的，有穿长征健儿皂袍的，还有门吏打扮的，一时间让僧人花了眼，根本不知道这群人身份到底是什么。
于是唐安便向父亲埋怨，但李适情绪却没那么激动，“高岳狂则狂矣，似乎也有些真才实用，不要小觑他。”
“明明是白色的。”
法净还在懵懂里，那边法坚手快些，便真的将佛骨舍利自琉璃盅里取出，捧在这“鸿胪寺录事”伸出的手掌里。
“佛骨何在？”这刘开先也是胆大妄为之人，看看西明寺佛堂富丽堂皇的藻井，便大摇大摆地对法净说。
结果刚说完，唐安就在车上见到，坊墙边一个身材较高的白衣士子，背着竹笥昂然而过，可不正是高岳？只见他沿着街道侧，急速向光德坊而去，瞬间便不见踪影。
连太子都如此的话，那么接下来还用担心西明寺不车水马龙、香火鼎盛吗？
这话说的法净和法坚等一愣一愣的，看看里面的舍利，明明是白色圆润的，这录事为何说是红色的？
而刘开先在各处建筑内灵活地左跑右跑，将一波又一波的人甩在身后，还顺便将自己假冒官员的青衫褪下，掷入到西明寺的井中（这井是杨素所掘），接着一溜烟窜出西明寺的北院门，居然冲到光德坊里去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结果这位鸿胪寺录事皱皱眉头，说“不是说是骨舍利，怎么会发红？”
很快整个西明寺鸡飞狗跳，无数堂上的僧人和堂下的佃客都乱哄哄地自各处跑出，追着刘开先，要把佛骨舍利给抢回来。
然而响亮的咕噜声后，刘开先毫不犹豫地将舍利子吞了下去。
那穿神策军衣衫的哈哈一笑，便吹红了手里的木燧，点着火把，刘开先很快将佛骨举着靠近火焰。
“请指教，何处有红瑕？”
法净一时间头脑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马上皇太子和其女唐安郡主要来，便满心认为这位“鸿胪寺录事”是先来安排事宜的，便急忙和一众僧人上前施礼迎接。
西明寺，亦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寺，其旧址先后当过隋杨素及唐魏王李泰的宅第，李泰死后其宅基为官府所收，但不久唐高宗因孝敬太子病愈，故而在此立寺，得名西明。原本高宗准备在延康坊内立道观、佛寺各一，但负责人回报说地基太窄，所以便全用来盖西明寺了。
“眼花了吗？”唐安揉揉眼睛，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什么？高岳那泼皮无赖不但中了状头，还平判入等，授官集贤正字！”听旁边霍竞良如此说，唐安几乎都要崩溃，她觉得这个国家的体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在法净沉浸在美好的展望中时，外面院门有人通传道：“有鸿胪寺录事来见！”
声音未毕，一位穿着青衫的年轻人径自走上佛堂宝殿来，正是韬奋棚的刘开先所扮，口称自己是先来观验佛骨真伪的。
西明寺僧人也穷追不舍，因为他们知道，马上皇太子来到后，要是没有这琉璃佛骨，那可算是欺君罔上的罪行。
“女儿见他也就两次，第一次就在蹴鞠里对我使诈，第二次又在升道坊曲江边，看他在勾引良家小娘子——由此可见，这无赖无时无刻不在做龌蹉的勾当。”唐安已对高岳印象大坏。
“不——要——啊！”法坚等僧人都长大嘴巴，同时悠悠地喊出这三个字来。
此刻寺主法净和尚，正和一群西明僧人一道，喜滋滋地站在佛堂台阶上，据说今日皇帝陛下要派遣太子和郡主亲自前来，于琉璃佛骨前举断发供奉舍利。
此刻，皇太子李适和其女唐安郡主正同乘辆轺车，在东宫仪卫和宦寺的簇拥下，正向延康坊而来。
法坚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便使缓兵之计，“请这位郎君在此稍待……”
“一把火烧了这秽物，再把沉渣扔入井泉当中，如何！”
“不，是红色的，你看这里冒着红光。”刘开先指指点点，看众僧全都是副茫然的表情，便不耐烦地说，“将佛骨取出置在我的掌心，我来给你们指出来哪里有红色，马上太子殿下和郡主都要驾临，若是那时给他们看出差池便不好了！”
其实唐安没有猜错，光德坊堂堂京兆府廨旁边的僻静竹林里，那刘开先停下脚步，手里举着那白亮亮的佛骨舍利，在他旁边有一口深井。
到大历十三年，西明寺拥十院共房屋四千，向来是唐帝国最大的讲经场所，里面的瓦当、藻井、壁画、书法都是全长安一等一的，号称“廊殿楼台，飞惊接汉，金铺藻栋，眩目晖霞……庄严之盛，虽梁之同泰，魏之永宁，所不能及也。”玄奘、法藏等高僧都在此呆过，初八时迎来琉璃佛骨，更是满寺都是用金玉打扮起来的宝帐、香车、幢华、幢盖，在佛堂大殿上摆着用琉璃函所盛放的佛骨舍利，真是光耀夺目，气派非凡。
“那便取钱来。”
“嗖！”一阵风，几乎将法净和法坚的僧衣掀起——那“鸿胪寺录事”反手抓紧佛骨，飞也般转身，疯狂跑出佛堂宝殿。
法净哪知道朝廷鸿胪寺里有无这号人物，一时放松之下，便让西明寺的僧典法坚和尚将琉璃盅里的舍利捧出，给他观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