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骨枯藤
陆笙只知顾衍断了腿，却不知他竟还身负剧毒。
“怎么会这样？”
半棠抿抿唇，将她带到清净无人处细细一说，陆笙这才知道，五年前顾衍被人救回时，两条腿伤得极重，若不及时切除，别说他的腿了，便是他的命都保不住。
但，顾衍却坚持无论用何种方法，也要保下他的双腿。
“几个军医想了许久，铤而走险用了以毒为药的法子。将百骨枯藤加入药膏之中，敷在伤口上，这才勉强护住了殿下双腿的经脉不断。”
陆笙拧了眉心，心头一跳：“百骨枯藤。”
没想到，他竟用了百骨枯藤。
她小时候也见过伤员为了保住四肢让军医用百骨枯藤，但，百骨枯藤虽能强行护住经脉不断，可它的毒性实在是太强、太霸道，一旦毒发，身心皆苦，稍有不慎，便会自残。
半棠蹙眉：“王妃也知道百骨枯藤？”
“我，我在母亲的书上看到过。”陆笙现编了个借口。
“原来是这样啊。”半棠点点头，王妃一直思念亡母、挂念亡母，这份孝心当真难得，“出去一整日，王妃也饿了，不如奴婢侍奉王妃用晚膳吧？”
陆笙知道百骨枯藤的毒性极强，有些放心不下顾衍，她说：“我想去看看殿下。”
半棠摇摇头，“王妃，不行啊，殿下有令，每三个月的这两日，无论是谁都不能打扰。王妃若是想问猫儿的事，还是——诶——王妃！！”
陆笙心里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担心，根本听不进半棠的劝说，直直朝后院顾衍的院子阔步走去。
半棠追在后面不断呼唤：“王妃！王妃！没有殿下的允许，你不能去啊！”
可是——
“哐当！”
陆笙刚走进顾衍的院子，就听见大门紧闭的屋子里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心头愈发一紧，提着裙摆就往里冲。
守在门前的常山见她硬闯，即刻伸手要拦，然而，常山不知道陆笙是会功夫的，她脚下步伐灵活、左右一闪，便将人甩在身后。
“哗啦！”
她一把推开厚重的木门。
素白的床幔上全是刚刚才喷上去的鲜红血痕。
顾衍半个身子栽在床边，意识模糊、神色浑噩、浑身是汗。
半棠和常山三两步赶上来，要把陆笙给拽出来。
“王妃，你不能进去！”
“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王妃，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嘭！”
在他们两个即将到达门边，看到顾衍如今的状况前，陆笙立刻转身，干脆利落将门关上，拴上门闩，还用屋中好几把重重的紫檀木椅子抵在门背上。
“砰砰砰！！”
“砰砰砰砰！！”
“王妃你开门啊！！”
“王妃，你别乱来啊！！”
原先还觉得陆笙这个王妃挺不错的常山和半棠后悔不迭，这王妃怎的偏偏这个时候犯起傻病，往殿下屋里闯呢？！
陆笙不顾他们的呼喊，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到床边，用力将顾衍抬回床上放平，拿来帕子为他擦拭额头、身上的汗珠，再为他换了染血的衣衫和床幔。
接着，她便坐在他床边，按照军医教她的法子，为顾衍按摩手臂上的几处穴位，缓解百骨枯藤发作的疼痛。
只是，身体上的疼痛或许能有所缓解，但百骨枯藤对意识的折磨却缓和不了。
陆笙感觉到顾衍的身体越来越烫，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什么时候起，顾衍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快……快走……张副将……跑……王先锋……快走……别管我……别管我……活着……坚持住……给你们报仇……为你们报仇……”
“……”
听着他模糊凌乱的话，陆笙想到昨日在马车里，她曾问他受伤之时疼么，他说他不记得了。
那时她便知道，他定然是记得的。
结果，他何止是清楚记得，三个月一次的毒发，他的身体、他的意识都会回到五年前的那一日。
陆笙忽然便明白了。
他宁愿忍受毒发之苦，也要用百骨枯藤保住双腿，许是他想有朝一日重新站起来，重新提起刀剑，亲手为那些死掉的将士报仇雪恨……
他心中所念，与她心中所求，何其相似。
此时此刻，陆笙像是在照顾他，也像是在照顾自己。
“轰隆隆……”
“轰隆隆……”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浓云密布，震天雷声，滚滚而来，“跨擦”一道白色惊雷落下，瓢泼大雨，倾天而落。
陆笙发现顾衍的身体在百骨枯藤之毒的攻击下烫得简直可怕！
她拿来凉水，不断为他擦拭，始终无法降温。
“不行，再这么烧下去，他的五脏六腑都会受到损伤。”
陆笙搬开凳子，一打开门，常山和半棠就要冲进去看顾衍的情况。
陆笙却不跟他们多废话，仗着自己傻子王妃的身份将人往外一推，拿了钥匙将门一锁，再抢下常山和半棠身上的钱袋，冒着大雨就跑了出去。
“她究竟在发什么疯？！”
常山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一直跟在顾衍身边，万事都以顾衍为先，自然无法忍受陆笙的所作所为。
可是，他想到陆笙毕竟是顾衍亲自选定的璃王妃，犹豫再三，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句“真他娘的晦气”，回头冲半棠喊说：“你留在这儿，我去把王妃找回来！”抓起两把伞，也冲进了雨里。
常山本以为陆笙是发了傻病，才会忽然没头没脑地往外跑。
但他跟在陆笙后面追了几条街之后猛然发现，王妃好像是往济世堂的方向跑的。
难道王妃是想为殿下买药？
大雨倾盆，许多铺子都关了。
济世堂也不例外。
陆笙手都拍红了，才终于将济世堂的门拍开。
小药童见她浑身湿透，吓了一跳：“姑娘怎的也不打把伞？春日乍暖还寒，仔细得了风寒。姑娘来得不巧了，大雨落下，大夫都回去了。”
陆笙摇头，飞快说出好几个药名及各自的用量。
小药童从未听过这样古怪的方子，不敢给她抓药，万一吃出事了，赖到他们济世堂头上就坏了。
然而——
“啪！”
终于追上来的常山将璃王府的牌子重重往柜台上一砸。
“让你抓药就抓药，哪儿来的那么多话！璃王府的事也是你好过问的？”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药童缩了脑袋，赶紧按陆笙的方子抓了三副药。
“多谢。”
陆笙给了钱将药抱在怀里，转身又要跑。
常山抓住她的胳膊，将手里的伞塞给她：“王妃，打把伞吧。为了你和殿下的药，你都打把伞吧。”
陆笙不是故意找虐的人。
先前冒雨而来，是担心顾衍的情况，不想浪费时间找伞，现在既有伞送上来，她自然是二话不说撑伞离开。
“……”
常山站在济世堂里，看着陆笙飞快远去的背影，眉头一点一点蹙了起来。
仔细想想，王妃方才身法古怪地躲开了他，从他和半棠身上夺下钱袋，冒雨直奔济世堂为殿下买药，还有她说的那个方子和用量……
他怎么觉得……王妃好像不傻呢？
“哗啦啦啦，哗啦啦啦……”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溅起的雨珠和水汽直叫人身体发凉。
常山眼瞳缩了缩，回头对那小药童道：“给我抓一副祛风寒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