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醉酒
进入殿中，穿过回廊，一路行至我的寝殿门外。站定之后，我开始思考明日该如何寻找机会去面见付察。今日目睹母后为杨家之事而伤心难过，想必付察内心深处也定然是痛苦不堪。虽然我无力替他周旋以使杨氏脱罪，但在他身心疲惫之际给予些许慰藉，这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端容殿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前殿通常由夏浅负责管理，而后殿则仅有夏晴一名宫女侍奉。我向来不喜欢让众多侍女围绕在身边侍候，因此将原本分配给我的四名内殿宫女全部交由夏浅调度，并安排她们在前殿听候差遣。
如今刚刚回到后殿，我便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有其他人的存在。夏晴就在我身边，所以不可能是她。我停留在后殿的台阶上，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那个人的气息，从而找出他的位置。
从传来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中，我判断出这个人似乎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威胁。要么是他根本不懂武功或是潜匿之术，要么就是他光明磊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
夏晴注意到我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同时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她的姿态透露出一种戒备，显然对我的警觉有所察觉。我心里明白，夏晴并不懂武艺，自然无法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然而，她能够在我的行为出现异常时，迅速判断出可能存在的危险，这足以证明她曾经接受过应对危险情况的专门训练。
夏晴防备的靠近我小声的问道：“殿下，可是有危险？”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道：“危险？在哪？”
夏晴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我，待确认过我的脸色并无异常之后，这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说道：“哎呀！吓死奴婢了，刚才看到殿下您一动不动的，奴婢还以为有什么不速之客偷偷闯进来了呢。”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道：“如果真有人偷偷潜进来的话，你都没发现，又怎么会觉得本宫就能察觉到呢？”
夏晴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撅起嘴不再吭声了。从她此刻的表情上来看，想必她已经猜到了我一直在暗中偷偷修炼武功的事情。
我脸上笑着，装作平常的与夏晴闲聊。但暗自里凝神戒备，如果藏起来的那人心存歹念，此时绝对是偷袭我的最好时机，我故意在夏晴面前表现得这般随意，就是想引那人出来。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出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酒坛，是从后殿的房檐上滚落而下，正摔在离我不远处。
我和夏晴都被吓了一跳，实在是这酒坛出现的诡异，如果是偷袭我而来，我反而不会这么惊讶，但如今这酒坛就直直的摔在地上，难道是那人在向我示警？
我奇怪的看了看四周，并不见什么危险，不由抬起头来向酒坛滚落处看去，只见一名男子侧躺在房檐上，然而下一秒，他突然身体一翻，竟毫无防备的从房上直落而下。
我本以为会是什么高深的武功身法，没想到那男子就这样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这座宫殿的殿顶并不算太高，男子摔下后落在后殿的殿门前便一动不动了。
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正要扯开嗓子大声呼救，却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在我的手掌下，发出呜呜的闷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不解。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夏晴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闭上嘴巴，生怕再惹出什么麻烦。
我见她安静下来，这才放心地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轻声斥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别叫了，快来帮帮忙！”
我走向那男子，此人正是付察，我走过去简单的检查一下他，发现他只是喝醉了，并无大碍，还好他身子骨结实，这么一摔也没受什么内伤，骨头也没事。
夏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说道：“殿下，您认识这人？”因她站在我的身后，付察又面朝地上趴着，所以她并没有看到付察的相貌。
我道：“搭手。”
夏晴答应一声道：“奴婢这就去叫人。”
我起身一把将她拽了过来，说道：“叫什么人啊，我俩还拽不动他啊。”
夏晴惊讶的说道：“您不会是想将他拽进寝殿里面吧？”夏晴故意在寝殿两字上加重了声音。
我没理她，而是用一种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她，并没有开口说话。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难不成要把他拽到前殿去？让夏浅和整个端容殿的宫女们都知道，有一个侍卫翻了我后殿的墙，并还在我寝殿上喝醉了酒，这种事传扬出去，谁会相信？
别人肯定会误以为我跟这名侍卫之间，发生了一些收费事情。而我还无法在旁人面前解释，说这人是我哥哥，毕竟母后特别交代过，不能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旁人。
我见夏晴还傻站着，只好自己动手打开寝殿的门，并拉住付察的一只胳膊，对夏晴道：“拽。”
夏晴无法，只好学着我的样子拉住付察的另一只胳膊，我俩使劲将付察向寝殿中拽。不过我还是高估了我和夏晴，付察必定已经成年，现在十八岁的他，无论身高，体量，都不是我和夏晴这两个小姑娘能比的，这跟我会不会功夫也没关系，纯力气活。
将付察好不容易拽到我的床上，我和夏晴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我扶着床沿死命的喘了几口气后，对着夏晴说道：“去找些醒酒的汤药来。”
夏晴还是不死心，呼呲带喘的对我说道：“殿下，您……您不能……这样啊。您，您寝殿中……怎么能有男人呢，这……这要是……要是传出去，您……您的声誉，名节……可怎么办啊。”
我双手叉腰，一脸不满地看着她，心中气愤。本来我就累得喘不上气来，她还要逼着我多说话。
我道：“为什么要说出去？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
夏晴抬起头，用充满委屈的眼神看向我。突然间，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对我说道：“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我看着夏晴，觉得此时的她有些滑稽，像在演舞台剧，表情夸张。好笑地看着她，竟惊讶地发现，她这一激动连气都忘记喘了。我深吸一口气，将气喘匀，然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夏晴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后，向我磕了一个头，快速答道：“奴婢夏晴，奴婢绝不会害殿下，请您放心，奴婢这就给您找醒酒汤去。”说完，她不等我有所回应，转身便跑了出去，像是晚了就要回答我提的问题一般。
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道：“哼，我早就料到她不会回答”。不过能听出刚刚她话中的意思，起码她不会害我。尽管还不知道她属于哪方势力，背后之人又是谁，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目前我和她还没有利益冲突，或是目标一致。
待夏晴离去后，我缓缓地坐在床边，凝视着眼前的付察。他那憔悴不堪的面容清晰可见，仿佛被无尽的疲惫所笼罩，心力交瘁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在我的宫殿之中，他竟会喝得不省人事，这一举动无疑向我传递出两个消息。
其一杨氏一门跟他有很大的关系，如今杨氏一门获罪，竟能让他伤心如此。其二就是他对我绝对信任，不然不会在我这全然不设防的喝得不省人事。
我找了块手帕，沾湿后给他擦了擦脸，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熟睡后的放松，我认真的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过他的样子。
在他脸上，有着少年人的青涩，也有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成熟。就像一夜长高的庄稼，肯定有着不被人所知的过往，痛苦和心酸。
等夏晴从外回来，她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夏晴行事向来谨慎，我对她十分放心，相信她绝不会让夏浅察觉到异样。以食盒作掩护，更凸显出夏晴的聪慧。我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然后动作轻柔地喂给付察。
夏晴则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我们，她的目光不时地在我和付察的身上流转。从她那变幻莫测的眼神以及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中不难看出，她此刻的脑子中定能写出很多不同情节的言情话本，不过最终她都会失望，因为我和付察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在这没有人味的宫中，我与付察之间的信任，就显得尤为珍贵。
等喂完醒酒汤，我将碗递还给夏晴，夏晴笑嘻嘻的接过，看着我说道：“殿下与付三公子关系真好，等护国大将军得胜归来，求个恩赐，定是一段佳话。”
我拿眼角扫了她一眼，斥她道：“你才多大就总惦记这些，要是太闲就把院子扫一扫。”
夏晴撇撇嘴，一边收拾汤碗一边轻声说道：“奴婢十六了，比您还大两岁呢。”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耳力过人的我听到了，我没去理会小丫头的抱怨，帮付察盖好被子，就拿了本闲书坐到窗边随意翻看，打发时间。
夏晴收拾好食盒就去了院里，我知她是在给我放风，要是有人过来，她好能及时出声提醒。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满意夏晴的，你不用把话说明，她就会懂得你的意思，果然跟聪明人打交道，会省了很多力气。
付察这一觉睡到晚上才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到坐在窗边的我。我听到床上的动静，起身向他走去。
他坐起身，揉了揉脑袋，我知他这是醉酒后的不适，倒了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他眼神迷茫的接过，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喝了茶，付察恢复了精神，我见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调侃他道：“记起来了？”
付察不好意思的笑笑，在我转身放茶碗时，就见余光中付察快速的闻了一下我的被子，我不明所以，回身问他：“怎么？”
付察脸色发红，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无措的说道：“我怕把你这弄脏了。”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快速从床上下来，面露吃惊的看向我。
我不知付察的表情怎么突然间变化这么多，疑惑的看着他。
付察有些结巴的对我说道：“这，这，这是你的闺房？”
我看了眼床上，这，还不明显吗？我没理他，坐在桌前，喊了夏晴进来。
夏晴提着食盒，快步走近，将食盒中的晚膳端出，摆在桌子上，又用眼角看着付察，偷偷观察他与我之间的表情。
我瞪了夏晴一眼，见她摆完饭食就将她赶了出去。招呼着付察过来用饭，姿态随意，倒显得付察表情拘谨。
付察没有坐过来，而是有些慌乱的想要离开。我没让，让他用过饭再走。
付察犹豫的说道：“这里是你的闺房，我在这于理不合。”
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墙也翻了，屋也进了，床也睡了，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点？”
付察尴尬的挠了挠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也没想再难为他，指了指椅子让他坐过来。
付察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坐在了我的旁边。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付察只管埋头吃饭，连个眼神都不敢看我。我则时不时的为他布菜，知道他尴尬，也没出声逗他。
吃过饭后，付察很认真的对我说道：“杨家之事你可听说？”
我点头，回道：“母后也病了，母后与杨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付察没有说话，表情严肃。空气中静了几秒，付察才对我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杨家之事就是最好的警告，在我们没有可以自保的实力前，调查之事就先放下，不然会危及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