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任是无情亦有情
监视下的自由还是自由吗？林穗只觉得荒谬，显然再争论下去已经没什么必要，她面色平淡地将菩伽延的手拿开，转身欲走。
一想到这些天被多少双暗地里盯着，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监视之下，林穗实在觉得难以接受。
原来这些天，她没有任何隐私权，哪怕他们已经定下了婚事。
菩伽延三两步就追上了被他气跑的人，但他丝毫不介意林穗此刻冷淡的脸色。只浅笑着，从侍从手里接过宫灯，牵起她的手:
“吾陪你一同回去”
素日无情的帝王哪里会做这种琐事，更不必说露出这样……温柔的笑了。一旁的侍从们此刻心理出奇一致，皆暗自心惊，默默降低存在感，自觉地远远跟在两人后面。
天山最顶峰的雪，就是在炽热的炎阳也无法融化，却在一个女子偶然经过时，庞大的积雪轰然崩塌，只对那一人融化成了温暖的春水。
菩伽延的手是冰冷的，平日握着时并不舒服，但林穗也许是被气得，手今日格外发烫，即使刚开始还不情不愿地被牵着手，后面倒也觉得，冰冰凉凉的还挺降温。
御帘下，青铜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穗仰头，繁星挂满漆黑的苍穹，星子格外闪耀明亮。不过就看了片刻，她的脸就被轻轻地，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掰向另一个方向:
“也看看吾”
不要看外物那么久，他不足以让她的目光停留吗？是痴迷的掌控，亦是卑微的祈愿。
浅金色的头发沐浴在月光下，衬托地头顶据说耗费工匠无数心血的王冠也像个俗物。
林穗看着那张即使看过很多遍，自己还是会下意识屏住呼吸惊叹的那张脸，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人们对菩伽延的崇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至少这么一张脸，确实完美地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美色可以迷惑住林穗一时，但不至于让她完全失了智，一定是今夜的晚风太温柔，将她这心底怒气的火苗都吹散了。
菩伽延在笑，她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个模糊的人影也弯了嘴角。
她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但她不讨厌与菩伽延在一起的时光，至少是现在并不讨厌。所以她说:
“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我的事情，就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吧”
“偶尔出于安全方面的顾虑，暗里布置人也要告诉我一声”
她不喜欢和人争辩，尤其两人观念截然不同的情况下，她不懂他的理所当然，他也不清楚她那种气愤。
那不妨各退一步，毕竟未来可能要生活许久呢，她可以试着去理解他，但她也希望，对方也能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但她只愿意尝试那么一次，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还是我行我素不肯放她一点自己的空间，那就放弃好了，她不会去做第二次这样没把握的事。
夜色撩人，尤其当星星坠入那双金色的眼瞳时，夜色更美了。
菩伽延的心急剧跳动，面前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他想。
初见以来的汲汲以求，一直谋的是人，因为心这种东西，即便强悍如他，向来不是人力可控。就像他只消一眼就已将心送给她，可她却并非如此。
她没有爱上任何人，她的心还保留在自己那，他不确定她未来会不会遇见另一个人，在那一刻将心送出去。
求得人在也是好的，他想。
只要将人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她有见到其他人的机会，她的心就还在，他就还可以保留一丝妄念，期盼着哪天可以得到。
可是现在，菩伽延想，他会变贪心的，或者已经变贪心了。
阿依慕对他的感情并不深，也许只是一点浅淡的喜欢，他很清楚这个事实。
也许之前的自己会满足，可现在的他不那么想了，他想要她的全部视线，想要她全部的心。
他说“好”
如果满足她的愿望能让他再多得到一点的话，他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他这是答应了 林穗笑着贴近菩伽延，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
“陛下英明”
易燃的干柴遇见火苗，蹭一下烈焰便翻涌燃烧，悍烈的大火燃烧，他顺从心意揽住了这个偷亲后想逃回去的人。
后撤的脑袋被扣了回去，菩伽延的脸在她眼里放大:
“等等——不是在说话——唔唔” 抵住菩伽延胸膛的手腕被捉住，反扣在身后，她的身体微微弯折，不得不更加靠近菩伽延。
心跳好快，好快。林穗感受到那微微震动的感觉，觉得奇怪，正常人接吻都像菩伽延那么快的心跳吗？
她的情绪还是很稳定，心跳也没快得那么夸张。但她这具身体是有病史的，所以不能拿来比较才对。
舌尖传来轻微的刺痛，侵蚀的力气也越来越重，一下子夺回了林穗的注意: 咬她做什么，她要咬回去。
漫天的繁星见证这一幕，羞红脸，悄悄躲进云层里。
第二日难得是个阴凉天气，林穗想了想，既不想留在殿内面对那么多需要她挑选的婚礼物神，又暂时不想去见菩伽延，便想去百兽园看了看。
她欣赏了一池子五颜六色的鱼，这个世界人工培养的观赏鱼种类也很多，有许多都是林穗没见过的品种，想来应该是依据本土审美养育的。
闲逛了会儿，侍从来报，说是小王子也来了百兽园。
那个很有成熟气势的小王子 林穗回想起上次见到那个小王子的情景，有些好笑，怎么每次都能在这里遇上。
相逢即是缘，林穗来到养狮子的地方，果然看见小王子在给雪狮梳毛，一下一下地，认真极了。
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有共同点——都喜欢撸猫。不过林穗爱摸小猫，小王子撸大猫。
“你果然是特殊的” 在林穗也凑过去，取了一把梳子准备给狮子理理毛时，小王子突然说道。
“什么” 他的意思是在夸赞她某个方面，还是在说她现在的身份特别
“你是第一个让陛下产生感情的人” 他冷冷道。
“这话说的不严谨，陛下是你兄长，与你也是有亲情的” 她顿了顿，“我可能是让你兄长产生……爱情的第一个人吧，没准以后也会演变成亲情呢”
前世不知在哪里见过，谁是很多爱情的最终归宿都是亲情，这么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没有那种可能” 小王子冷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陛下从没有亲情”
王宫人人都知道，当今陛下出生即传闻天神降世，世人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天神所特有的，淡漠无情的性情，而年幼时的小王子并不知晓，撞了许多次南墙才终于亲身体会到这点。
谁会对亲兄弟掉落水中而无动于衷，在父皇母后过世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然有序地处理礼仪丧事。
他见过他王兄的眼睛，那不是压抑痛苦而冷静的眼，是纯粹的冷漠，无情到极致的淡然。
就像是每一个人，在他眼里，与这世上一棵草，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