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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长夜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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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昏了下去,司礼监的直房内,刘白象因为科场案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如今各地学子都直勾勾盯着张善文入贡院后突然亡故的案子,三法司仵作查验分明,尸体并无异样,确确实实是老病而亡。

    这消息叫刑狱官们松了口气,不必做一桩冤假错案,总算良心过得去。

    可对于上位者来说,舆情汹汹,张主考被阴谋害死的传闻在各地会馆传得沸沸扬扬,越是这样的时候,真相越就成了泼进油锅里的一点清水,蹭地一下燃起熊熊火光。

    每个人都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相时,又有谁会相信这个结果呢?何况他们还都是朝廷鹰犬。

    难办……为今之计,只有拖,拖到万岁爷二次殿试的结果出来的当天,趁着那时生员们只顾关心放榜成绩,再趁势了结这桩官司。

    他半闭着眼思索着,问立在一旁的随堂太监:“长乐,这桩科考案你可看出什么蹊跷了?”

    “这事秉笔在查,儿子哪敢揣测。”

    “你只管说。”

    长乐得了允诺,这才分析道:“这事情蹊跷,会试的主考官任免只在考试前一天才会定下,还未涉足官场的生员又从何处知晓主考官亡故的消息呢?想是有人故意散播,诱使分散各处的学子聚集起来去敲登闻鼓。”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揣测道:“会不会是西苑那边……”

    刘白象微微抬了抬眼皮,乜了他一眼,目光凛冽清寒:“万事祸从口出。”

    长乐悚然一惊,低头噤声。

    刘白象嘴上这样教训着,心里却也在盘算:万岁年少叛逆,不愿循规蹈矩,但性格刚而能断,并不是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阴险之徒。为了对付自家舅舅,他会鼓动学子敲登闻鼓,但断然做不出这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事情来,除非还有人藏在万岁爷后头。

    想到这里,他有些坐不住了,立起身来,往屋外走去,一面问长乐:“王安呢,他提督着东厂,怎么不见了人影子?”

    他正说着,却瞧见阶前立着一个女官,笼在夕阳昏黄的余晖里,刹那间,刘白象有些微的错愕,旋即敛起情绪,又换成一副谦卑中带着几分疏远的神情。

    长乐顺着刘白象的目光往下看去,见廊庑下的台阶处立着一个圆圆脸的女官,看着有几分面善,愣了愣才想起是上次丢了风筝的那个。

    那女官含着泪,唤了一声刘先生,便如风拂弱柳似的跪倒在他们跟前。

    长乐诧异,自家这个掌印少与女子接触,从未有过对食传闻,如何突然间冒出了一位女官,看样子两人也并非萍水之交,心里不由暗暗好奇起来。

    苏瑶瑶忍着哭腔,低垂着头道:“先生,求您救我!救我们司籍!”

    “起来说话。”刘白象依旧冷淡,却破例伸出了手来虚扶一把。

    苏瑶瑶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攀附,自己提了裙子起来,将瑾言代她去经厂后再没了消息的事说了一遍。

    刘白象脸上渐渐蒙了层青灰色的霭来,很快嘱咐道:“长乐,你派人去经厂找找,把经厂的管事太监给我找来!”

    他交代完,又瞥了眼不安的苏瑶瑶,眸中的寒光渐渐消融,无情无绪道:“苏姑姑,你且安心等着,一有消息,杂家就派人告诉你。”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苏瑶瑶却在身后叫了声他,问了句:“那双靴子舒服吗?”

    刘白象顿了顿,没有回头:“苏姑姑自重,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蠢事了!”

    苏瑶瑶目光落在他那双官靴上,眼圈终于红了。

    安乐堂的门依旧掩着,管事太监将斋饭热了三遍,依旧没有吃成:萧元慎一直守着瑾言,粒米未进,他哪敢在那里大嚼大咽呢?

    瑾言初时还在闹腾,渐渐累了,昏睡了过去,萧元慎不敢放松,紧握着她的手,不敢离开。没有他的允准,女医也不敢离开,依旧守在这里,生怕瑾言会忽然有什么变化。

    终于门上传来消息,是端重的敲门声。

    严如水领着一个头戴兜帽的女子进来,压低声音道:“长公主殿下到了。”

    一只纤纤素手揭下兜帽,露出了隐藏在阴影里的面容,瘦长的鹅蛋脸,没多余的肉,像平滑细腻的白瓷,是略显寡淡的温柔,偏偏鼻子笔挺陡直,像当中画了个一字,刚直得和这张面孔有些不大相称,甚至令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在笑起来时都带着点霸道的意味。

    澄徽揭下兜帽后,向萧元慎行了礼。萧元慎掩饰了自己的忧愁,这才松开握着瑾言的手来,为澄徽让出位置:“姐姐,你快来瞧瞧她怎么样了?”

    瑾言躺在炕上,显出与平日不大相同的软弱,领口微微松开,露出一点被细细汗水浸湿的皮肤,带着点污秽颓败的感觉,澄徽心里隐隐有一种畅快的恨意,她也有这样陷入污淖的时候。

    她收起目光,草草拉起瑾言的一截袖子,把着脉,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是中了曼陀罗的毒,混合了缅甸的断肠草、肉豆蔻,使人迷情,神志错乱,久之成瘾,令人日渐消瘦,形如枯木。宫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脏东西?”

    “这些以后再查,这毒如何解?”

    “若是初次中毒,我便可以替她行针一次,若是慢性持续,年深日久,只怕已经成瘾,难以清除。”

    “她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皇姐为她行针吧。”萧元慎向来不识愁为何物的脸上,难得一见地蹙起了眉心,多了几重忧惧,少年人的心事,到了情急之时怎么也藏不住了。

    澄徽勾了勾唇角,带了几分薄薄的笑意,安抚道:“万岁不用担心,解了毒,到明早就平安无事了。”

    她当即取出银针,在瑾言的合谷穴、尺泽、三阴交等处施针,轻轻提插揉捻。

    “这西苑不是叫万岁整治过一次,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脏东西?”澄徽一面行针,一面问道。

    “朕……朕虽是皇帝又防得了什么?”萧元慎的眼睫微微歇落,心中满是不能保护一个人的懊恼,“都说帝王以四海为耳目,可是朕脚下能自由行走的地方,最远也不过承天门。”

    澄徽不语,待行针完毕,萧元慎将她送到门外时,她临行前,回过身来,对萧元慎道:“万岁,双脚丈量不到的地方,就该借一双有力的双翼,只要陛下礼贤下士,天下有才之人都会成为陛下的鸿毛,飞跃万重山。”

    萧元慎点点头,他理解澄徽要说些什么。

    “可惜我生来不是男儿,不然也可为万岁分忧了。”

    这一点,她与瑾言确实有些相像。萧元慎道:“明日陈司籍醒来,我会叫她当面去谢你。”

    澄徽却摇了摇头:“罢了,还是别告诉她,她是半点也不想和我有牵扯。我也就只救她这一次,往后她再有什么事,与我是没有什么相干。我不欠她。”

    她说罢,由着人提着风灯,头也不回地去了,消失在漫漫的宫道尽头。

    萧元慎有些不解,问严如水:“她们两人不是朋友?”

    严如水面露难色:“这……闺阁之事,奴婢是真不清楚。”

    窗外,似乎有人在凄凄地笑,笑声转而成了哀哀的哭声。

    这似乎是一场梦,但瑾言仍旧推开门,想知道究竟谁在哭,却见更深露重,夜雾重重,锁住深宅,转瞬她已置身于庭院之中。

    她循着声音朝着夜雾深处探了过去,试探地问着:“公主殿下?”

    没有人反应。

    “澄徽?”

    哭声止住了。看不清的地方,有人颤巍巍,哽咽着问道:“是瑾言吗?”

    那声音脆弱得好像马上要砸在地上的水珠子,要碎掉。

    瑾言顾不得青砖冰凉,赤着脚一路跑过去,衣带扫过之处,浓雾也渐渐散开,但见庭院中瘫坐着一个女人,一袭白衣席地,三千青丝垂落,她一见瑾言,便一头扎进怀里,瑟缩着蜷起来:“瑾言,我沾了血,好多,好多。”

    瑾言感觉后背一片凉腻,忙将澄徽一把推开,抓着她的手细看,血从手中汩汩流淌下来,流不完似的。

    “澄徽?!”瑾言声音里压着惊恐。

    “你别怕,这不是我的血。”澄徽用手擦了擦眼泪,脸上顿时又多了几道血痕,她很得意,笑得天真,炫耀着,“是那个贱人的,她不小心掉了孩子!这可不能怪我呀,胆子那么小,就别抢我的东西嘛!”

    她侧过头来,见瑾言一脸肃穆悲凉,宛如庙里的观音,疑惑:“怎么了,你不高兴吗?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在嫌我脏……你在嫌我脏,对不对?对不对?!”

    她抓着瑾言,开始发狂,整个人像是沸腾的茶壶,尖叫着,似乎马上就要顶翻盖子。瑾言沉默,无法制止她,只好一把扯过她的血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脸上,深深盖出一道血手印,大叫着:“澄徽,现在,我和你一样脏!”

    澄徽终于安静了,她抚着瑾言的脸,泪无声落下,她问:“为什么,为什么驸马他不喜欢我?”

    瑾言抬起头,泸沽湖就在跟前,母亲依若玛对自己笑着,如月光一样柔和。

    瑾言依偎在她的怀里,有些茫然:“阿蜜,我好像不懂什么是爱,我害怕爱,我怕像澄徽一样成为另一个人。”

    依若玛没有说话,却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照妖镜……照妖镜……”

    这人……怎么自己回家了都要跟过来!

    瑾言心里一阵憋闷,睁开了眼,正看见萧元慎伏在跟前,用手贴着自己的额头,一脸焦急,眼下乌青,满脸倦色,但是见她醒了,立刻绽放出笑容,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笑靥,灿烂得惹眼,如桃花灼灼。

    瑾言也有些晃神,还没大清醒过来,抓着被角问了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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