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章 金蝉
褚江宁身穿黄马甲,背后是明晃晃的五个大字——还我血汗钱。
警方那基本快清场了,就见他灰头土脸的凑上去,一嘴的不服:“我说你们几个意思,欠钱的不抓,光把讨债的带走,官官相护是吧?”
走最后的警察骤然转身,阴沉沉地盯着他:“你干嘛的?”
褚江宁抖抖黄马甲,满脸狂妄道:“怎么着,瞧不出来啊?小爷来要钱的!”说着往警车上一指,“她们都是我带过来的,不和我打招呼就把我的人带走,这叫坏规矩,知道吗?”
暗处的老李等人直接惊了:“我的妈耶,这娃儿哪门瓜兮兮滴……”
他们看得出这年轻人不一般,以为顶多是个家里有钱的小少爷,怎么也想不到他直接上去就叫嚣警察。
那边警察瞬间围拢过去,有人一搡褚江宁:“你也跟我们回去!”
话音未落,便半推半押,将他也带上警车。
哇呜哇呜——
随着一阵急促的汽笛声消失,中铁分公司门前的闹剧也戛然而止。
头回坐警车的褚江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掏出手机咔咔咔来了好几张自拍,警察还没来得及制止,他朋友圈已经发完了。
有人吼:“你老实点儿!”
他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故意挑衅般又电话:“嫂子,我让公安抓了,你辛苦一趟呗,到昌平分局!”
旁边警察不悦地扭过头去,这主儿一看做派就知道非富即贵,吓唬不住他们也没辙。毕竟不知道什么背景,贸然起争执实属不智,那就只能装聋作哑了。
这种不和谐场面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警车才进院子,就见局长和政委似乎“恭候多时”了。与两人并肩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穿着低调素净,并不显华贵,但往那一站就让人不敢怠慢。
褚江宁几步走过去,也顾不得一身奇怪打扮,扯开嗓子喊:“嫂子!”
余绮眼神里颇有些嫌弃,训他:“这么大人了,还整天出洋相!”
褚江宁委屈起来,说得煞有其事:“嫂子,我可没胡闹!你说世上哪有这种事儿,那么大个央企,愣是拖着人家辛苦钱不给,逼得几个妇女都没活路了……”
见他一嘴义正辞严,余绮笑意深沉:“你还有理了?”
“那必须的啊,咱帮助弱势群体,问心无愧!”
“你就贫吧!”睨了小叔子两眼,余绮转而看向两位分局领导,“让二位见笑了!我这兄弟心眼儿忒实诚,难免替人抱个不平,强出头什么的。”
政委附和:“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
局长会错了意:“人心险恶,下次可得仔细甄别。”
“谁说不是呢!”余绮微微颔首,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他做事固然莽撞些,倒还不至于是非不分,所以这事儿吧,我看报案的也不一定就是善茬儿!”
褚江宁乐了:“要么是我亲嫂子呢,明察秋毫!”
“你闭嘴,回去我再跟你算账!”余绮斥他一句,又对那两人笑道,“家里老爷子疼小的,给他惯坏了……”
那俩哪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赔笑,余绮便拽褚江宁胳膊一把:“行了,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公务了,走吧!”
褚江宁还是一步不动,他牢记着却双的嘱咐,怎么可能自己开溜,因此耸着肩膀说,“那不成,人都是我带来的,就这么走了多不仗义?她们不走我也不走!”
余绮佯装生气:“出息了你,别得寸进尺的!”
褚江宁故意跟大嫂赌气:“我说咱是不是一家人了?”
“你这是让人家公安领导为难!”
公安领导听了这话,哪还敢为难,两人相视片刻,局长只能勉为其难地打圆场:“嗨,刚才下面人也汇报了,都是些不懂法的社会底层妇女,局说里面还有个孕妇,可能也是逼到份儿上了。”
政委也道:“这不已经对她们批评教育了,咱们也不是不近人情,要不这次就先让她们回去吧,下不为例。”
褚江宁志得意满:“这还差不多!”
余绮冷冷扫他一眼,转而继续与那两位谈笑。
不多时,几个闹事的妇女都被带出来,褚江宁送佛送到西,直接打电话让司机把人都接走。余绮见状,才领着小叔子告辞。
等到了车上,褚江宁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嬉皮笑脸:“还得是我嫂子,你余主任出马,一个顶俩!”
余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沉声道:“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老实交代,究竟怎么回事儿?”
他也不隐瞒:“嗨,给一姐们儿帮忙,她临时有事儿走了!”
“是嘛……没瞧出来啊,我小叔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肠了?”
“得嘞,想说我无利不起早就直说呗!”
“自己有数就行。”余绮浅笑,转而语重心长,“这么大的人了,整天弄一些闹剧,到时候爸妈问起来,你说我是说还是不说?”
“诶唷,我的亲嫂子,今儿找你帮忙,就是让你保密的。”
“你都发了朋友圈儿了,还保密?”
“倒也不是那意思,我是想着吧,这事儿早晚都得传回家里去。找别人善后我怕越描越黑,我嫂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余绮笑着:“我看你是觉得拉嫂子下水更容易吧,又交女朋友了?”
“怎么还用上‘又’了……”褚江宁不满地挑眉,辩白道,“说得跟我多滥情似的,这些年我拢共也没交往几个啊!”
“是,我们家江宁净做慈善了,认识个小明星还没开始呢,就把人送去深造,帮助人家提高文化层次,结果人还不领情直接跑了,是吧?”
褚江宁哭笑不得:“我说嫂子,咱不带这么揭短的啊!”
他大嫂笑意更浓:“这次的姑娘又是什么情况啊?”
“真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褚江宁拖长了腔,最终在余绮玩味的笑意下,坦诚相告,“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她是我五哥的对象,我哥那不集训去了嘛,托我多帮衬她点儿!”
“老五的对象啊……”余绮沉思片刻,竞没追问,反是继续盘褚江宁,“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
被盯得浑身发毛,他垂下眼来:“什么也瞒不过你余主任!是,我俩合伙来着,她那儿有个项目让人做扣儿涮了,一直要不着钱,让我帮着牵牵线攒攒局,真没别的了!今天实属意外,人家开口了我还能不管?但她叫板的是国资委的亲儿子,你说我要正经八百去管吧,那也太没眼力界了!所以思前想后,只有麻烦我好嫂子来串串场,有你配合,这事儿打个哈哈不就过去了!”
“你个臭小子,算盘打的挺响啊!”余绮作势要敲他,刚抬手褚江宁就夸张地往后仰身,放声嗷嚎,“哎哟嫂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余绮手悬在半空,就这么看着他表演。
半晌,褚江宁坐正身子,没脸没皮道:“也快中午了,余主任没饭局吧?不行给小弟个面子,我请你——”
“那还不赶紧?”
叔嫂两人有说有笑,驱车离开。
另一头,却双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信访办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数落得她毫无还嘴余地。在政府部门这儿,若要秉公执法,即便你有天大的委屈,但拖欠农民工的工资,也是占不住理的。
国务院早就三令五申,不得以任何借口拖欠农民工工资。去年却双敢带工人围堵中建,是因为仗着农民工群体,有恃无恐。如今风水轮流转,农民工据此发难,也是有法可循,她没的狡辩。
信访的人已经明确告诉她:三天之内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就直接拘留相关负责人。
这个环节中,如果被投诉的对象是央企或国企,大概罚酒三杯后可以多争取些处理时间,但这事儿落在分包商头上,那是一分情面不会讲的。
纵然却双清楚其中有人使坏,可现在没时间去盘根问底。明天就算第二天,要是不能抓紧平息此次上访事件,问题很可能扩大化,致使工地停工,到时作为甲方的中铁又会追加一笔进度延误的违约金,就更有理由拖着不给结算了。
经过一番谈判,却双最终跟农民们约法三章:她承诺明天下午之前给这两个即将退场的班组结算工资,这期间对方不得再进行上访及其他闹事行为。
毕竟却双名声在外,凭她多次在派出所全身而退的实力,还是足以震慑一众农民工的,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火,都见好就收,点头答应。
出了信访办,却双风风火火赶奔停车场,苏红跟上来:“双儿,我估计着是甲方的监理在整事情。上礼拜那龟儿说他手机旧了,喊刘经理他们几个给买个新手机,桂娃子喝完酒冒火,给了他两耳巴子……”
“我知道了。”却双有些心不在焉,缓缓站住脚,感激地看着苏红道,“红姐,今年公司有多难你也看到了。现在我首要是想办法给他们弄钱,不赶紧打发走这些人,后面还不知道怎么作怪呢!再有,不能光给他们两个班组发钱,其他人好几个月一分不给也不像话,我这一合计,几百个工人,少说得凑个一百来万才能安抚住他们。工地上的事儿我顾不上了,拜托你帮我担待着点儿,虽然你不是项目上的人,可那些刺儿头别人压不住。老刘他光顶个现场负责人的名,一出事儿就大眼瞪小眼,现在除了你,别人我信不过!”
“双儿,跟姐姐说这个你就见外了。”苏红握住她的手,眼含泪花,“姐姐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这点事算啥子。”
苏红的前夫也是个小包工头,以前也跟着老肖干,发了些小财。很多男人的劣根性,刚富起来就忘乎所以,在外吃嫖赌,后来直接把外面女人带回了家,三天两头挑衅苏红。她儿子也是个混蛋,为着亲爹给的几个钱,伙同外人一起挤兑亲妈,当时苏红被逼得生无可恋,趁家里没人时直接喝了农药。
却双大半夜接到电话,听出来她在临终道别,于是二话不说就开车几十公里赶过去,砸开门扛人上车直奔医院,总算从阎王手上抢回一条命。
后来苏红出院,再也没含糊,当着狗男女和她儿子的面,一根铁棍舞得虎虎生风,把家里能砸得全砸个稀碎。那时却双就在旁边看着,拍手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