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切都是必然
半泥釉盘龙盏是一个信号。
霍光在刘彻眼皮底下顺的茶盏,先前刘彻从没说过此事,
时隔这么久,为何又要拿起来再提?
心态变了。
陛下一提到茶盏,霍光就知道,时候快到了。
一个当父亲的人,会细分哪些是儿子的,哪些是自己的吗?
父子不会,君臣才会。
公元前122年,刘据被立为皇太子。
公元前91年,巫蛊之祸,刘据死,
数年未立太子。
公元前87年,立刘弗陵为太子。
同年,刘彻崩。
临死前一刻,君王才愿意把手中的权力不情愿放下。
重点不是刘据这个人,而是他屁股下的位置,
不需太子做什么,他只要还喘气,还能动弹
就是在谋反!
东宫,一片空荡
正值春日,反倒有种如秋般的萧索,
其家被尊为“万石君”,以忠孝立世的太子太傅石建,望向阁窗外的粉白桃花,竟看得失神。
再回头看向学堂内,空空荡荡,曾让自己头疼的吵闹声和欢笑声,都已不在了。
桌案上是纸质版的国语。
陛下用强硬手段将纸推动得很顺利,只不过,这纸还不够光滑明亮,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春风拂,
平摊开的国语,竟被春风翻阅,
终于,在一页停下。
晋语。
太子太傅石建低下头,
所停一页,是晋献公杀太子申生,
石建怔怔翻阅,似从未见过这一篇般,
晋公以太子带兵在外,赐金玉珏,赐异服,又听骊姬谗言,把太子逼上绝路,
但申生以忠孝言,至死未反。
历史何其相似啊!
“申生受赐而死。”
突如其来的念声,把石建吓得一抖,回过头,正是太子少傅董仲舒,
董仲舒负手而立,看向桌案上的国语,眼神晦涩。
“仲舒,你走路为何没声响?”
“哈哈,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走,怎会让你听出声响?”
“你这人!”
石建起身,帮董仲舒看茶,
“汝玉。”
董仲舒眼不离国语,唤着石建的字。
“嗯?”
“你说太子申生,真是忠孝吗?”
太子太傅石建,举起茶壶,泛绿的茶水似水箭射进茶盏内,
“你是大儒,你还问我?”
“要我说,太子申生是不忠不孝。”
水箭一抖,射出茶盏。
太子太傅石建用干净平整的袖口,顺道擦了下桌案,盯着董仲舒瞪大眼睛,
低声道,
“仲舒!慎言!”
董仲舒自顾自的说,
“太子申生怕反了对不住他爹,其实也只是对不住他爹。
却不知,他不反,是对不住所有支持他的人,是他把所有人都害死了,
就算忠孝,也是愚忠,愚孝。”
“仲舒!”
“哈哈,看给你吓得。”
董仲舒合上国语。见状,太子太傅石建长舒口气。
“汝玉,你是殿下身边最正者,正才是大道,我走了!”
“你这”
确如他所言,董仲舒轻轻的走了,
太子太傅石建看着盛半茶水的茶盏,又看向国语,手中提着的茶壶,久久没放下。
甘泉宫
刘彻躺在席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眯起眼看着穹顶,
那头彩绘怒龙看着刘彻,刘彻也在看着怒龙,
看久了,刘彻竟有种要被怒龙吞掉的错觉!
咔哒。
一道简牍轻轻放在桌案上。
“你退下吧。”
不能发声的羽林孤儿告退。
羽林孤儿,个个被割舌豁口,行动鬼祟,替天子办着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忠于大汉天子,只是忠于刘彻一人。
并且,除了刘彻,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刘彻没急着打开简牍,闭上眼,睡了一会儿。再闭着眼坐起,睁开眼,眼神复杂的看向桌案上简牍。
迟疑片刻,终于打开。
简牍很短,只有三个字。
船未动。
刘彻给左吴、栾大准备的一艘寻仙船,在东南海面,一直都没动过!
被摆了一道,刘彻毫无表情,拿起笔刀,把简牍上的三个字划花,拆碎,随手又扔进火炉中,
可简牍的编竹是被油浸过的,哪里能被轻易烧掉,
刘彻看向跳动的火苗,似乎下定了决心,哪怕一时烧不干净,他也要等着。
“陛下,太子殿下请见。”
火苗在刘彻瞳孔中跳动。
“见。”
“儿臣参见父皇!”
“熊儿,怎么与爹如此生疏了?”
“君臣父子有别,儿臣断不敢忘。”
刘彻回过头,一段日子没见,忽然发现熊儿长高了!
惊喜道,
“是不是高了?来!与爹比比个子!”
扶住膝盖,刘彻站起身,刘彻身材很高大,哪怕太子据已经有成年人左右的身高,刘彻还是比刘据高上整整一头,
“真高了,都到爹的下巴这了。”
说着,刘彻顿住。
刘彻心里有一杆秤,
一边是儿子,另一边是权力加长生。
明显,只儿子这颗砝码,太轻了。
“坐吧。”
“是,父皇。”
“来找爹,是有什么事?”
“父皇,”太子据脸上表情奇怪,似反复想要唤醒亡命之徒回心转意一般,“您派出寻仙岛的船就没动过!他们是骗子!”
这个消息从太子据口中说出,如同大摆锤,咚的一下砸进刘彻心里!
奇怪的是,刘彻自己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却没什么反应。但被旁人亲口告诉自己后,刘彻如遭雷击!
“你,你说什么?”
刘彻脸上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只剩下了黑。
“父皇!寻仙岛的船没动过,从来没动过,您派出的方士,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了!”
“他们在骗朕?他们敢骗朕!”
刘彻腾得站起,鼻子喷出怒气,低声咆哮!
哗啦啦!
桌案上的物件,全都被掀翻!
太子据恭敬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通发泄过后,刘彻就像变了一个人,弯腰看向太子据,
平淡问道,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