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杳杳觉得大舅母和大舅舅虽然都对自己很好,但是两个人的好却透着不同。
大舅舅是一片关爱纯然肺腑,大舅母似乎总是带着份小心翼翼。
杳杳不想去探究,她带着两世的经历揣摩判断,觉得大舅母对她没有恶意,这便很好了。
又哪里能要求别人都对自己掏心掏肺呢。她将腕上的翡翠镯子退下来,放在一边做镇纸,提笔给哥哥姚匪年写家书。
如今只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她好些日子没有哥哥的消息,西征的右路大军应当快要回京了,听说这次西征乃是大捷,但不知哥哥有没有受伤,可千万平平安安的才好。
她这里信才写了开头,便听到知闲院儿里闹哄哄的。
“隔壁院子怎么这么乱?”
弥瑕从外头跑回来,神情还有些惊慌,“小姐,凤姨娘跟知闲小姐闹开了,说着什么地租之类的东西,凤姨娘气的肚子疼,人是给抬回去的,说是见了血。”
一阵人仰马翻,大舅舅刚准备回来换身衣服,刚好碰上这些糟心事儿。
杳杳到的时候,大舅舅把众人都拦在了门外,谁也进去不得,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情况。知闲在门外踟蹰着,进不得退不得,只好来回得兜圈子。
院子里安静,屋内更安静,连风声都慢了。
大舅母带着病容急匆匆来了,看两个姑娘站在外头,和善的让她们先回各自小院儿等着,他们两个姑娘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知闲嗫嚅着应了。
二人到了杳杳的院子,知闲觉得母亲定是对她很失望,“是我没把事情办好,我瞧我是没那管家的本事了。”
被打击的像霜打的茄子,连脊背都弯了。然后掰扯着手指头,“若是凤姨娘孩子真的不好,这是我多大的罪孽,一辈子都赎不清。”
这处理后宅的事情不容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若再没有当家的给做主,那这困难自然要难上百倍千倍。
杳杳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想,大舅舅实在不是个明事理的,嫡庶和尊卑不分命,自然就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也让当权者无法真正的掌握后院的。
舅母这些年为难,杳杳也看在眼里。想来舅母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如今的佟府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已是舅母尽了十万分心力的结果。
大概是旁观者能够置身事外,杳杳以自己对凤姨娘的了解,总觉得今早这场意外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样的顺理成章。
“凤姨娘今早去找你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两句话,她便喊着肚子疼,我当时都吓死了,现在想想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黛儿在旁边补充道,“就是说了地租子的事情,小姐你忘了,昨天你让管事去,把凤姨娘地里的租子先收了半年的。”
杳杳便问,“昨天那管事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黛儿思考了一下,“嗯,估摸着是宵禁之前,我还记得管事来回话的时候还饿着肚子,小姐说让她赶紧回去吃些东西,今日再来详谈。”
“管事儿的昨天去收租子,想必昨天衷情院的人也得了庄子上人的话。”知闲问,“可有什么问题么?”
“她若是昨天就知道了,怎么今天才发作起来,依凤姨娘的性子,昨天晚上就该来找你,大杀四方。”
知闲这下也察觉出不妥来。
“你这话说的倒是十分的有理,确实是这样。”知闲便又问黛儿,“咱们在衷情院安排的人,昨天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姐容我去问问。”
知闲抬手让她去,忽又拉住她嘱咐了一番,“你悄悄的去,莫要着急,小心些谨慎些,遇上这个时候咱们这里可不能出岔子。尤其是你,你可是我的贴身丫头。”
黛儿行事有些莽撞莽撞,虽然肯定是跟知闲一条心的,也容易情绪上头义愤填膺,好心干了坏,叫知闲不时也有些头疼。
两个人冒着暑气回了院子里,杳杳给她拉到院儿里的葡萄树底下遮阴凉。
“虎毒不食子,凤姨娘总不会真的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吧?”
杳杳摇头说自然不会,“但是防不住她用孩子隐瞒着做些坏事,或是得些不应得的好处。
“她若用这个坑我,那我不能饶她。”
黛儿伶俐,说话间已将蓉儿叫来杳杳院儿里。
那蓉儿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是黛儿的妹妹。姊妹两个长得并不十分相像,因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蓉儿长得并不出挑,看起来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比着姐姐还更机灵些,在佟府又是最寻常的丫头的模样,知闲叫她盯着衷情院心里是很放心的。
蓉儿仔细回想了,“昨天衷情院来的的人不多,有个半大孩子,似乎是宁婆子的亲戚来了,待到晚上很晚才离开。”
“宁婆子的家里人都被凤姨娘安排去了手底下的几个庄子上,她能得了消息也不奇怪。”
杳杳听了点点头,又对蓉儿说:“那再把你昨天晚上觉得有异常的情况一一说来。”
“我并不能进到姨娘的院子里面去,不过姨娘院子里有一个咱们的同乡。姑娘的爹当时病重,是我的娘给治好的,故而有些交情。这个姑娘,在姨娘的小厨房做些杂活,她知道的事情不多,只说昨晚有个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到小厨房拿了些鱼鳔和一条死鱼。”
“鱼鳔又是何物?”
后厨嘈杂,宅子里长大的姑娘没进过厨房,鱼鳔做不了食物,一向都直接丢了,知闲跟杳杳没见过这东西,听起来都是一头雾水。
蓉儿给两人比划着,“就是鱼泡。白白的,胀胀的,这么点儿大,看起来像个泡泡一样。”
“像小姐吃过的腊肠肠衣,只是弹弹的,捏起来蛮好玩,劲儿使大了还会破”,黛儿补充着。
两个姑娘看看彼此,心里头已经有了成算。
然后跟黛儿和蓉儿说:“蓉儿立了功,这件事情完了之后,本小姐升你做二等丫鬟。只是这事你不许再跟任何人说,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
蓉儿却在担心她的那位小姐妹会不会因此受到牵累。
知闲觉得这姑娘是个善心的,心里大感安慰。便对她说:“这却不会,这事就到我们四个这儿了,你和你姐姐不说,我们也不会说,咱们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把这事儿抖出来。”
蓉儿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做了一件大事,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知闲问杳杳,“你觉得凤姨娘做了什么?”
杳杳却跟她打起了哑迷,“我猜想的一定跟你猜想的是一样的。”
知闲这才展现出个笑模样。
戏台子搭起来,你就你方唱罢我登场,“接下来就该咱们演一出戏了。”
知闲请来了往常给他娘诊脉的女科圣手余娘子,这位娘子尤擅疑难杂症,妙手回春,在京中很有派头。
这是知闲便一脸恳切在凤姨娘的门外,心急又迫切,“爹爹,女儿坐卧不安,时刻担心姨娘出了事儿,请了余娘子来替姨娘保胎。”
那厢屋里人听了动静,宁婆子出来,好言相劝,让姑娘不必如此伤怀,前面大夫也说了,姨娘静养为宜腹中胎儿并无大碍,可知闲并不吃她那一套,只一个劲的在外哀求。
到底是自己的嫡女,佟大爷也不想就这么把姑娘晾着,何况屋外暑热的天气,再把人晒出个好歹来,于是便让姑娘进来。
宁婆子还在跟知闲打商量,“不必再叫其他其他大夫来看姨娘,凤姨娘说累了,一会子吃了药便要歇了。”
知闲哪里会听,见她还要再拦,余娘子也不是个有耐性的,“若是府上还要拉扯,便寻别的大夫吧,我那诊室里还有人等着我瞧呢。”
宁婆子还要说些什么。
大舅母也出来解围,“燕凤之前不是说过上一胎没保住,便是因为错信了庸医的医术,我没能早些把余娘子请来,这才耽误了。如今人都请来了,正好再看一看全家都放心。
知闲跟杳杳进了屋也没有闲着,都四下里瞧了瞧。
夏天里屋外热,屋内的温度也没有凉快多少。凤姨娘又没有那大手笔,能在屋里用冰。鱼鳔应该还在屋子里,因为屋内太热,隐隐的还能闻到一股鱼腥馊臭的味道。
知闲定下心神,努力抓住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若说没来姨娘屋里之前,她跟杳杳只有五分确定姨娘在搞鬼,如今便有十足的把握了。
余娘子诊了脉,说姨娘脉搏稳健,胎相稳固。“
“现下看也没有什么出血的症状。若无必要那汤药也不要喝了,多吃些滋补的东西。”
余娘子不是个热络的人,说话一向直率,“孩子长得太大难生产,姨娘要下地多走动走动。”
余娘子说孩子无事,佟家大爷听了心里本是安顿,后面越琢磨却琢磨出一股别的味儿来。
当然他的孩子好,那便都好。旁的,也不需太计较些什么。
宁婆子觉得知闲跟杳杳来的奇怪,突然想到姨娘衣服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鱼鳔,便不着痕迹的挪到床尾,想着赶紧把衣服拿出去淘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