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闲书
温辰愣是两个时辰都没想通,季暄那种别有目的的就算了,怎么连王探花这种读书人都对他弟弟一见钟情了呢?
不能是什么风姿绰约的破理由吧?
想不明白他就老是惦念着,刚批完折子就干脆拎了壶酒去梅苑,也就是他给温言单独辟出来的一块地方。
温言正巧在院子里享受着最后一缕余晖,见温辰身后没跟着人就没起身,只唤人搬来又一张躺椅,嘴里积极地招呼着他哥和他一起当咸鱼。
他哥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茶具,这酒让他们喝的不伦不类,像是在品茗。
温辰饮下一口,入口醇厚,略微回甘,他眯起眼睛缓缓靠进躺椅中,就着阳光一饮而尽,道:“你那日出城以后干什么了?那王探花嚷嚷着对你一见钟情。”
温言迟疑:“我那天穿的是男装吧?他……断袖?”
他哥不紧不慢地补刀:“原本估计是不断的,现在可说不准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干,甚至我还教训他来着。”温言一口闷了一杯,“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我是荣华?”
“呵…”温辰挤出一声轻笑,随意中暗藏杀机:“他当然不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他能活着出我两仪殿的门?”
言语间,他侧过头面朝着温言,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他说他对一男子一见钟情,气度非凡,长相妖艳,身边还跟着个大家做派的面瘫丫鬟,我一听便知是你!”
“人家好歹是个探花,原话真说的这般媚俗?”
“啧,这是重点吗?你听我说完啊!”温辰几乎要压制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他说因为对这男子一见钟情,害怕辜负真心,所以不能娶公主哈哈哈哈哈……你得重新选驸马了!”
“你说没说成亲就是走个形式,到时候我就——”
酒意上头,温辰话语间有些激动:“我说了!我还说保他以后荣华富贵呢,人家嘛,不为所动。诶,要是你真是个女孩,这倒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
温言无语凝噎。没了饮酒赏景的心思,又耐不住温辰好奇,只得将那日因果全盘托出。
“放榜那日,青云楼照例全天免单,我便去凑了个热闹。谁知听见那楼下有人冷嘲热讽的。”他此刻有些酒意上头,眯了眯眼费力思索着,“说……什么‘书读那么多,还不是没中’之类恶心的废话,我实在忍不住,想着也没人能认出我,就带着兰心下楼找他们理论去了。”
“我问他们,‘孔雀东南飞都听过吧?’,他们没人否认。我又问,‘那怎么孔雀不往西北飞呢?’,他们就开始说我找茬呢。”
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夕阳的最后一线光辉撒落,普照在他身上,整个人便慈悲宁静起来,散发着一种佛性。
“我说,‘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那高楼为何独在西北,东南没有吗?’”
这群人像是被打开了思路,抓耳挠腮积极踊跃。
“他们读的全是科举要考的书,什么四书五经啊,我读的呢…是闲书,十年寒窗已经够苦了,谁会去看些杂书呢?”
温辰不置可否,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众:“那有人知道么?为什么东南没有?”
“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东南多海陆,高楼不可支……这是山海经里写的,我私下读的时候喜欢把他们联想起来,没想到这些闲书还排上了用场。”
温辰就着故事下酒,还能抓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夸上几句。
“那些进士都是中规中矩的人,我走的时候还让他们别盯着书本上的东西死记,‘绝知此事要躬行’,凡事总不能纸上谈兵。话说的不怎么客气,有人满脸怒容,我没怎么管,说好去理论的,论完我就走了。谁知道你那钦点的探花郎怎么就一见钟情了?”
他像是怪温辰眼光不行,层层工序最后选出个看脸就断了袖的男人。
夜色渐浓,温辰打了个哈欠,不走心道:“兴许是他从前那些年从来没遇见过这般不顾脸面、直接劈头盖脸漫天嘲讽他的人吧?”
“……我没有。”这三个字毫无说服力。
温辰轻嘲两声,他可太了解这祖宗了,傲的要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要把对方直接碾压到再无翻身余地。说什么理论理论,若非对方是一群文弱书生,温言尚有顾忌,不会直接和他们动手,否则怕是官府已经被告状的进士们围满了。
他转过头,温言已然熟睡,就着皓月繁星,这人像一件名贵瓷器——美丽,罕见,却易碎。
他将这瓷器轻抱进屋,安顿后驻足片刻,遂悄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