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妹
烈日当空，皎阳似火，迎面的风如热浪扑来，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热闹的西市。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摆摊的小贩们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也有不少人坐在街边的茶馆里饮茶乘凉。
马车内，苏虞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地靠着软枕。
这外面的天热得很，却让她阵阵发寒的身子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黛臻愁眉不展，轻叹道:“小姐是堂堂的四房嫡女，如今连出趟府还要靠春蕊那个丫鬟。”
苏虞唇边扯出一丝讥笑，“在苏府，对于祖母而言，无论是何身份来历，只要谁有利用价值，又能讨得她的欢心和器重，谁便有说话的地位。”
黛臻鄙夷道:“哼，一群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的东西。”
“这吃人的世道，一直如此。”
苏虞神色淡漠，抬手微微掀开车帘子，无意间瞥见保仁堂的门口围着一群人。
跪在中间的青衣女子边不断地磕头，边苦苦哀求着大夫救她哥哥。
躺在旁边地上的灰衣男子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这兄妹二人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实在很难看清原本的容貌。
苏虞转眸给黛臻使了个眼色，黛臻会意过来，连忙朝着外头的车夫喊了一声，“停车。”
这时，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富家少爷从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目光贪婪地上下打量着青衣女子，脸上露出的笑容逐渐猥琐。
“嗯，就算是满脸脏污，也不难看出是个白净水灵的美人。这样吧，小美人，只要你把本少爷伺候舒服了，本少爷自会派人医治好你哥哥。小美人，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本少爷走啊？”
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随从出声附和道:“我家少爷，可是郦州城首富孙家的嫡长子孙兆巍。若是姑娘跟了我家少爷，别提请大夫给你哥哥看病了，就是直接将这保仁堂买下来都不成问题！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可得想清楚了！”
青衣女子的身子倏地一僵，额头一片殷红，她眼神复杂地看向生命垂危的灰衣男子，双手不自觉地紧攥着破旧的衣裙。
下一刻，青衣女子面色一沉，挺直背脊，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的一瞬，便被她随手用衣袖擦掉了。
就在青衣女子准备起身之际，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
灰衣男子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里充斥着愤怒与倔强，暗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挤出来，“素馨……不可……”
孙兆巍满眼淫笑，挑了挑眉，摆摆手道:“罢了，既然美人不愿意，那本少爷自然也不会勉强。福贵，咱们走。”
“等等……”
素馨张了张口，清脆悦耳的嗓音略带哽咽，“我愿……”
“我愿意出钱买下姑娘。”
人群后方突然传来女子沉稳有力的声音。
紧接着，黛臻端着锦盒从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走出来。
她双手将锦盒递在素馨的面前，正色道:“姑娘，这盒子里面装有一千两银票。若是姑娘愿意收下，便带上你的哥哥一同跟我走吧，我家主子还在车上等着。”
素馨眸底划过一丝诧异，眼前这位中年女子的衣着打扮，便知是在府邸当差的嬷嬷。
继而，她顺着黛臻过来的方向看去，发觉那边确实停着一辆马车，但又不知坐在这马车里的究竟是何人，一时间便有些犹豫不决。
孙兆巍气急败坏地指着黛臻，“你主子是谁啊，竟敢抢本少爷看上的美人？”
黛臻面不改色，“我家主子姓苏。”
孙兆巍一脸不屑，趾高气扬道:“姓苏怎么了？姓苏就了不得了？”
身边的福贵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少爷，咱们郦州城只有一户姓苏的人家。就是两年前，举家迁至楚京右相府的那个苏家。奴才还听闻右相府的五小姐八成要成为未来的太子妃了，少爷，这姓苏的，咱们可都惹不起啊……”
“哼！”
孙兆巍冷嗤一声，双手叉腰，仰起头，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一个美人吗？那万花楼里头不多得是，福贵，走，陪本少爷找莲花姑娘去！”
“是。”
待那主仆二人走远后，众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便自觉地都散了。
“二位跟我走吧。”
还没等那对兄妹反应过来，黛臻便抱着锦盒，转身朝着前方的马车走去。
素馨下意识地看向灰衣男子，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伸手扶起他一同跟在黛臻身后。
兄妹二人走到马车前，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向坐在马车里的人，皆是一怔。
灰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便低首垂眸，耳根处却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素馨愣在原地，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坐在马车里的女子。
却见女子美艳精致的容颜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憔悴无力地倚着软枕，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流露出几分冷淡疏离。
一袭红衣衬得清瘦柔弱的女子，宛若一枝艳丽孤傲的虞美人，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素馨眸色微变，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没想到，这江南郦州城中竟有如此天姿绝色的女子。
旁边的黛臻眼疾手快地坐上马车的左侧，稍稍移了移身子，挡住素馨看向苏虞的视线，“二位请上来吧。”
灰衣男子伸手轻轻地扯了下素馨的衣袖，素馨这才回过神来，便先扶着身边的灰衣男子上了马车，随后自己爬上去。
马车复又缓缓地往前方驶去，车内一片寂静，素馨见红衣女子垂眸不语，好像并没有打算询问他们的身份来历。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黛臻，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这位嬷嬷，请问这是要带我们去何处？”
黛臻抱着锦盒，如实道:“我家小姐原本就是去齐府看病，方才见你的哥哥伤势严重，便想着顺道请二位一同前去。”
“原来是齐府……”
素馨口中喃喃自语，思忖片刻后，一本正经道:“方才多谢贵人出手相助，我叫素馨，我哥哥叫阿景。前两年，我们家里遭了难，被贼人追杀，便一直流离失所。
不久前，我们才来了郦州，原本是住在客栈的柴房里，但哥哥受了伤，身上的银钱很快便花完了。谁知，哥哥伤势越来越重，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跪在保仁堂门口求大夫救我哥哥……
好在遇见了贵人，我和哥哥对贵人今日恩情感激不尽，日后定会知恩图报。对了，还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喊我苏虞便可，这位是黛臻姑姑。”
女子清冽干净的嗓音悠悠响起，似甘冽的清泉，沁人心脾，听起来很舒服。
素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虞，冷不防地听见身边传来男子的轻咳声，连忙道:“多谢虞姑娘，多谢黛臻姑姑。”
“不必言谢。”
苏虞唇边浅笑，转眸看向旁边这个叫阿景的灰衣男子。
眼下他虽伤痕累累，略显狼狈，但从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便可看出此人性情桀骜，宁死不屈。
此刻的阿景早已察觉到苏虞的视线，耳根处淡淡的绯红又加深了几分。
“六小姐，对面有一辆马车朝着咱们过来。不过，前方这巷子路口窄，若是同时经过，只怕会堵着都过不去。”
马车外车夫的声音陡然打断苏虞的思绪，她随口说了一句，“让别人先过。”
“是。”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少顷，窗外传来马车行驶的吱呀声越来越近。
倏然间，苏虞有些胸闷难受，想着透透气，便抬手掀开帘子。
一个青衣男子驾着马车过来，她顺着车窗看去，却无意间瞥见坐在马车内的是两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