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感的寄托和抒发
林韬回到办公室,任剑锋问:“谁来了?”
林韬说:“说是筑城大酒店的副总经理,要做策划。可是又说不清要做整体策划呢,还是某一个方面的策划。话也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奇怪。”
任剑锋说:“话都说不清,还当副总经理?叫什么名字?”
林韬说:“哎哟,忘了问他了。”
任剑锋说:“那,你还是找时间去回访一下吧,也许人家真的需要做策划呢。”
越过胜境关,就进入了云南的地界。
连续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杨彦彪感觉有些疲倦,就把车开进服务区,下车活动一下。
他信步来到护栏边,抬眼向四周望去。连绵的山脉高耸陡峭,看不到头。而这里相对平缓低洼一些,一条古驿道自黔入滇。两省的分界处肉眼可辨,那一边细雨蒙蒙,这一边晴朗干燥。那一边的土地黑黝黝的,这一边则是暗红色的。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他的手机大声叫起来。
是任剑锋打来的,问他到什么地方了?要他注意安全。最后,郑重地嘱咐他,别忘了自己托付的事情。
杨彦彪叫他放心,到了昆明就给他办。
其实是一件简单的小事情。
杨彦彪离开贵阳前,任剑锋匆匆赶到汇友商场,带着一大堆东西,有吃的,有穿的,请杨彦彪带给昆明工学院的两位老教授。说这两位老人是他一位好友的父母,那位好友几年前失踪了。
欧阳杰在单位里人缘不怎么样。他的孤傲冷漠使他无法和任何同事亲近。他并不感觉孤单寂寞,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让他高看一眼。大家不来烦他,倒是合了他的意。
他独占一间办公室,门随时关得紧紧的。除了办公家具,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墙上挂着一张拿破仑的画像,画像的名字叫《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画中的拿破仑骑马飞跃,把群山踩在脚下,傲慢的眼神藐视万物。
现在唯一让他揪心的,就是林韬居然有了男朋友。那么漂亮又有修养的女人,天生就是属于他的。不知是个什么妖孽,竟然迷惑了她的心。一定要拆穿这个妖孽的把戏,让林韬同学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拨通了林韬的电话。
林韬很有礼貌地问候道:“欧阳,你好!”
欧阳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林韬,下午一起吃饭,约着你的男朋友一起来。别说什么太忙,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林韬说:“你等我问他一下。”
林韬捂住手机对任剑锋说:“欧阳杰请我们吃饭,去不去?”
任剑锋说:“你去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林韬说:“你不去,我也不去了。省得回来又吵架。”
任剑锋说:“不吵了,没时间吵。”
林韬说:“你就不想看看送玫瑰的人手里是否还有余香?”
任剑锋想了想说:“也是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答应他。”
下午五点钟,杨彦彪敲开了任家的门。
开门的是任教授。
杨彦彪恭敬地问:“请问,您老是任教授吗?”
在老年人面前,杨彦彪继承了老一辈昆明人的谦恭和友善,没有一点大老板的架势。
任教授答:“我是。您找我有事吗?”
杨彦彪说:“任叔叔好。是这样,我的一位朋友是您儿子的好友。他托我来看看您和阿姨。”
任教授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眼,见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肩上扛着一个纸箱,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赶紧请他进屋来。
进了门就是客厅,杨彦彪一看,吃惊得不行。就在老夫人旁边,郎文晖和老蒲赫然坐在那里!
郎文晖和老蒲也愣了一下,同时喊道:“彦彪!”
杨彦彪问:“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郎文晖和老蒲起身帮杨彦彪放下身上的大包小箱。
任教授说:“你们认识啊。”
老蒲说:“认识,他是我的同学,和小郎也很熟。”
郎文晖问:“彦彪,你也认识任剑锋吗?”
杨彦彪说:“不认识。是他的一位朋友托我来看看二老的。”
郎文晖问:“哪位朋友?”
杨彦彪说:“他叫荣生,也是昆明人,现在在贵阳。”
两位老人都说不认识这个荣生。
老蒲说:“我也不认识。小郎,你认识吗?”
郎文晖皱着眉头在发呆,没有听到老蒲问他。
荣生,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也太神秘了。那时候,他带着缅甸来的可爱女孩王雯满世界打听荣生,却没人认识。现在,这个名字又从杨彦彪嘴里蹦出来了。这是怎样一个灵异事件啊?可惜,王雯已经断了联系,她的手机号已经变成了空号。
郎文晖问杨彦彪:“这个荣生是不是和一个叫王雯的女孩在一起?”
杨彦彪说:“王雯?没有吧,他的女朋友叫林韬,他们公司里也没有姓王的女人。”
拱廊街是欧阳杰最喜欢光顾的西餐厅,他理智地认为,这家餐厅是最具备法兰西风情的。花哨的穹顶和乳白色的墙壁相映成趣。地板砖印有的金色条纹,自己的白色皮鞋踩在上面,好像踏上了凡尔赛宫的回廊。
林韬的白色高跟鞋与地板上的倒影形成一个心形,和自己的白色皮鞋多么协和。
而任剑锋的黑皮鞋就是像是两坨笨拙的废铁块,和漂亮的地板完全不相称。
任剑锋对西餐并不陌生,左叉右刀,挥洒自如。
三个人边吃,边拿贵阳的多雨天气开了几个玩笑。
欧阳杰举起酒杯与林韬和任剑锋轻轻碰了一下杯说:“祝你们的公司越办越好!”
任剑锋说:“也祝你的职位越升越高!”
欧阳杰问:“荣先生,这些菜合你的口味吗?”
任剑锋说:“偶尔吃点西餐,还是可以的。这家的菜做的很好,这个马赛鱼汤味道浓郁,香气清新,很好吃。”
欧阳杰说:“我更喜欢这道法式蜗牛,这么嫩滑的口感,最适合高品味的要求。”
任剑锋问林韬:“韬儿,你最喜欢哪道菜?”
林韬说:“我喜欢这盘gratin dauphinois烤土豆。表层金黄酥脆,里面柔和细腻。”
欧阳杰说:“你怎么叫她韬儿?像是在叫一个山寨里的村姑。”
开战了。
任剑锋微微一笑说:“村姑?比喻得好!如果我和她是一般的关系,当然要遵守普遍意义上的礼节。比如,在社交场合,我会称呼她女士。在工作单位,会称她小林。但是,现在我们是恋人,就应该像一对单纯的山村男女,只讲情感,怎么亲热就怎么称呼。”
欧阳杰说:“就算你们关系很亲密,也应该相互尊重啊,不管什么样的关系,都应该讲究文明的。”
任剑锋:“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装出来的。既然亲如家人了,为什么还要扭捏作态?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还过什么日子?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就要卸掉盔甲,摘掉面具,自然而然。”
林韬细细地品尝着gratin dauphinois,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两个男人的唇枪舌剑。
欧阳杰竟一时无语,狠狠地把一整只蜗牛塞进嘴里。
任剑锋对林韬说:“韬儿,土豆粘在嘴唇上了,慢点吃。”
林韬嫣然一笑,擦擦嘴。
欧阳杰咽下蜗牛,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欧阳杰说:“荣先生,林韬是我的老同学,同学间的友情是最纯真的,所以我很关心她。她是一位高贵的女性。应该拥有稳定而富足的生活状态。你是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有可能发家致富,也有惨淡亏损的风险。你怎么保证她的生活质量呢?”
第二轮攻击开始。
任剑锋严肃地说:“在我们国家,一直有所谓体制内外的区别。在体制内享受国家俸禄的,就成为了捧着铁饭碗的人。既然不需要为衣食担忧,于是就培养起惰性。许多体制内的人,不思进取,无所作为。少部分不满足现状的人,其奋斗目标无非是加官进爵而已。这样的状况会一直延续下去吗?必然有一天,体制内也会实行优胜劣汰,铁饭碗终究会被打破的。所以,公职并不是生活质量的永久保障。
而林韬的生活质量,不是靠我,不需要靠任何人来保障。她具备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加一大于二,我们的生活质量会越来越好。”
林韬心里判定二比零,任剑锋领先!
欧阳杰又吃了一个蜗牛,没怎么嚼便囫囵吞咽下去。定了定神说:“我的父亲是市政府领导,我的母亲是事业单位的书记。这样的家庭背景,让我的事业和生活顺风顺水,左右逢源。荣先生,你的家庭是什么样的环境?”
任剑锋从容地说:“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这样的家庭给了我很好的教养和学习习惯。这是我立足于世的根本能力。”
林韬心里判定三比零,任剑锋获胜!
欧阳杰刚想再吃一只蜗牛,林韬说话了:“拜伦说,爱情对于男人不过是身外之物,对于女人却是整个生命。你们怎么看?”
欧阳杰说:“拜伦瞎说。我不会把爱情当做身外之物,我也可以把爱情视为生命。”
任剑锋说:“拜伦是个大贵族。他说的是那个年代英国贵族圈的普遍心理。我们这个时代,要把爱情建立在责任之上,既然爱了,就要把两个人的生命融为一体。”
欧阳杰想,吃了这么多蜗牛,不知能不能消化。
下班时间到了,大家陆续走了。
林丽起身也准备走了,见窦星悦还坐在那里盯着电脑屏幕。
林丽走到窦星悦身边说:“下班了,还坐着不动,忙什么呢?”
窦星悦皱着眉头没说话,还是盯着电脑屏幕看。
林丽说:“我要锁门了。再不走,把你锁在里面。”
窦星悦问:“你认识老中医吗?”
林丽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老中医?怎么,你病了?”
窦星悦说:“我没病,我想学中医。”
林丽问:“为什么?”
窦星悦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丽说:“想知道,你说啊。”
窦星悦说:“那么,你请我吃饭,边吃边告诉你。”
林丽说:“我凭什么请你吃饭?不请。”
窦星悦说:“哎呀,那就aa制,我有事想跟你说说,憋在心里怪不好受的。”
两人来到一个名叫梵隐的餐厅。
林丽说:“你真会挑地方。这餐厅太有格调了。”
窦星悦说:“这里啊,最适合你这种小资情调的女人了。”
林丽说:“你才小资情调呢。”
吃了一会儿,林丽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说吧,我洗耳恭听。”
窦星悦说:“是这样的,我现在啊,迷上中医了。中医真是太神奇了,深不可测。”
原来,窦星悦的父亲经历了一场变故,是中医挽救了他。
窦先生原先拥有一个工厂,这个工厂专门生产一种汽车配件。因为质量上乘,得到汽车制造商的认可。又因为地处贵州,土地成本和人工成本都比沿海地区的工厂低得多,所以,具有价格优势。生产越来越顺,产品供不应求。近年来,中国的汽车产业飞速发展,窦先生觉得前景很好,就决定扩大生产规模。
要扩大规模就需要大笔投资。自有资金不足,银行的贷款又批不下来。于是,窦先生便向几位有钱的朋友筹款。
新的生产线刚刚投产,却有人举报窦先生,说他搞集资诈骗。
接到举报,经侦队一看,数额巨大,马上抓人。
查找证据,收集证词,然后移交检察院。
检察院多次要求经侦队补充证据,大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终于有一天,一位检察官找窦先生谈话。
检察官说:“根据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判定你违法。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应该不会对你提起诉讼。这样的话,你还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啊。”
窦先生说:“只要证明我清白就行了,我不会申请赔偿的。”
检察官轻舒一口气。
重获自由后,窦先生意志消沉。他把工厂卖了,回家静养。
但是,心里的抑郁却压垮了他。吃不香睡不着,身体日渐衰弱。
有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位老中医。
老中医开了一副汤药,说是能疏肝解郁、清肝泻火。又给他扎了几次针灸,刺激头部穴位及脾经、肾经穴位,进行全身调理。
仅仅治疗了一个多月,窦先生变得精神焕发,又忙活着开公司了。
窦星悦完全被中医的神通折服了。
她想要拜那位老中医为师,可是,朋友告诉她,那位老中医因为无证行医被捕入狱了。
林丽说:“明白了,所以你问我认不认识老中医。虽然我不认识,可是老中医不是很多吗?有那么难找吗?”
窦星悦说:“老中医是很多,要是没人介绍,人家能收我为徒吗?”
林丽说:“我想起来了,张胖子好像有个亲戚是中医。”
窦星悦说:“是吗?我现在就问他。”
窦星悦拨通了张胖子的电话。
张胖子接起电话:“窦老师好,有什么吩咐啊?”
窦星悦说:“胖子,你有个亲戚是中医吗?”
张胖子说:“对,在老家呢。”
窦星悦问:“老不老?”
张胖子说:“挺老的,七十多岁了。”
窦星悦问:“他收不收徒弟?”
张胖子说:“不收。只传给儿子。谁要当他徒弟?”
窦星悦说:“我。”
张胖子说:“你啊。那,我可以帮你求个情。”
窦星悦说:“求吧。”
张胖子说:“好的,等放假时,我带你去。”
窦星悦说:“一言为定。多谢了!”
半夜里,林韬被吵醒了。
她翻身一看,侧身背对着她的任剑锋肩膀在抖动,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林韬赶紧打开床头灯,坐起身问:“达令,你怎么了?”
任剑锋止住哭声,对林韬说:“韬儿,你问过我家里的情况,我一直没跟你说,对不起。可是,我现在真的还不能说。再等等,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今天下午,一位朋友告诉我,我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身体康健,有妹妹和妹夫照顾,叫我放心。”
林韬趴在他身上,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那就好。至于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并不急于知道,我相信你。”
小雨下了一整夜,凌晨时,雨停了。朝阳慢慢升起,照亮了薄雾中的青岩镇。
赵立明正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跑步。
他坚持清晨跑步已经有好几年了,不管天气如何,都要跑上一个小时。
他熟悉街道上的每一块石板,无论地上有水还是有霜冻,他总是跑得很稳,从来不曾摔倒。
他边跑边想着,今天是奇克公司正式递交策划案的日子。不知道将要呈现在面前的,是怎样一个方案。真的能使青岩有一个飞跃式的发展吗?如果发展起来了,面对巨大的经济利益,青岩人还能像现在一样清心寡欲吗?
作为镇长,他去很多发达地区考察学习过。那些地方当然很富裕,很先进。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冷淡,似乎所有的人,心目中只是向钱看,没有利益的事不做,没有价值的人不交。以后,淳朴善良的青岩人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呢?经济发展了,良知退化了。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