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片痴（三）

    方竹朝母亲叹气：“我都上大学了，哪有这么多情况好向爸爸汇报？”

    父亲方墨箫一生只有一个职业，而方竹最最厌恶父亲的这个职业。

    方竹也实在是需要别人的援手，便露出一个明媚笑脸，说：“这位师兄，有劳您了。”

    方竹想起父亲在自己大学入学前一周，把才上市的新款手机放到自己的书桌上，正色嘱咐：“以后就要住校了，记得每隔两天给我一个电话汇报情况。”

    她切切实实地打量了何之轩好几眼，心里想，虽然眼前的这个男生穿得简陋得不得了，可是因为有这样一副眉眼，所以显得干净清正得不得了。

    那天的何之轩比那天的李晓母女穿得更简陋，上身不过一件纯白色的旧t恤，领口走了线，下身一条深蓝色的双白杠运动裤，脚上一双回力球鞋，也是旧的。

    一直没有管自己女儿同学生聊天的齐老师在这个时候讲话了：“同学，今天领的东西多，旁边有推车免费出租，自己拿。”

    对方没有因为她极力表现出的亲切活泼而配合地回个微笑，可见是没有进一步交流的意思。

    李晓问她：“姐姐，你的手机也是你爸爸送的吗？”

    方竹点头。

    她识时务地不再同女孩聊天，依次领好自己的脸盆、被褥、热水瓶，才开始后悔——早晨为了表现自己已长大成人独立自主，坚持没让母亲和父亲的勤务兵张林跟来，真是一个大失误。

    当眼前的小女孩欢悦地对自己讲，她的爸爸要送一个手机给她。方竹则想，这么小的小孩就用手机了，可见她的爸爸有多宠她，不像自己的爸爸送自己手机只是为了方便监督自己。

    方竹在心内嘀咕：有一个军人爸爸，你就得做好一生都生活在部队里的思想准备。

    他个子很高，背板直直的，剃清爽的板刷头，所以方竹能看清楚他的剑眉朗目。

    母亲温柔地朝她微笑：“你爸爸关心你。”

    小小女孩李晓对方竹好像有了特别的好感，竟然特意跟到她面前说：“高年级的男同学今天都有空来帮新同学搬东西的啦！”

    这是方竹第一次见到何之轩。

    幸好，师兄在助人为乐上头还是落力的。他上前一步，把她装着被褥的大包挎了起来，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她对李晓说：“你爸爸真好。”

    李晓对何之轩说：“这个姐姐需要帮忙。”

    老师的话是好意的提醒，但老师的声音却不像女孩的声音令人愉悦，听得方竹一个激灵，好似一股凉意顿时蹿到头顶。

    她讲完，做了个相当调皮的动作——两只手聚拢成望远镜的样子，靠在眼眶上，小小脑袋像探照灯一样左右晃了一晃，叫一声：“有了！小何哥哥，来帮忙来帮忙！”

    真无趣，方竹想，这位师兄太会扫人面子了。

    李晓说：“我爸爸说等我下学期过生日时也会送我一个手机。”

    李晓笑了：“你爸爸也很好。”

    算了算了，别人毕竟帮忙了。方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