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们去看演唱会
杨筱光咽了咽口水，凑到操作台去。
杨筱光想，正太前途不可限量。但此地人多眼杂较为危险，他已经被人认出，且本城记者中不少都是文艺青年，可能会在此出没，故，她拖着潘以伦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左右四顾，谨防眼熟的记者。
杨筱光的脑海心头似一片平原被无数道闪电劈过，炸开响雷，在耳边嗡嗡作响，刺|激着脑神经。
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杨筱光看着那影子，叹气感慨：“正太，年轻可真好，二十出头的郎当儿岁，青春正盛。我可是奔三了。”
杨筱光低低地“啊”了一声，没让他听到。原来是穷人孩子早当家。
“跟你一比就老了。”
在演唱会开演那日，潘以伦按照约定提早在办公楼一层的大堂里等待杨筱光，他还提了大包的零食，有薯片有饮料。
杨筱光手里的筷子就停在凉菜苦瓜之上，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可是又问：“你为什么查他？”
偶像们安可了三次，他们被本城观众的热情感染，惊觉非主流乐队在这座主流城市一点也没有受到冷落，卖力表演以后，他们说自己“很绿”。
她们约在靠近黄浦江的一间本帮菜餐厅，这地方可选得好，杨筱光坐在窗边看着黄浦江，心里想的是这次真的算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杨筱光饿得紧，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七分熟的蛋，烘得透底的火腿，芝士的香和生菜的香，让她觉得饥饿瞬间得到了补偿。
“算了算了。”杨筱光叹气，“很多事情非我们能掌控的。”
杨筱光喃喃：“好像上海男人都比女人能干家务。”
潘以伦叹口气，从裤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塞到她手里。
杨筱光对这样的八卦话题意外没接口，只顾着自己吃东西，方竹倒是有了点儿反应，欲言又止，但看杨筱光一眼，没说出口。
可是正太没有笑，她就不自然了。和她并肩的潘以伦，仿佛依旧放不下很多心事，眉头聚拢，渐显老成。
杨筱光语塞，方竹既然这样说，她也就不好再穷追猛打了，只能如坐针毡地等下班。
老陈把晨报拿过来，为她解惑：“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被狗仔队拍到了。”
杨筱光望望他，不知为何脸孔有些烧，心里有点儿不是味道。她瞥方竹一眼，方竹解释：“莫大律师今天不用加班，大家难得为这样郁闷的事情可以坐到一起聚聚。”
“是的，就是那样俗气。”潘以伦陷在黑暗里，摇晃的光在眼前闪烁，他的一切不可获知。他应该在笑，说，“不管他们的粉丝有多少，比不比得过当红的那些人，他们的实力决定他们站的位置。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2000年零时零分，电视直播纽约时代广场庆祝人潮，我有无见过你？”
很没有形象。
莫北和方竹都笑，莫北说：“小心撞门板。”
那边的他低低笑了一下，说：“我没开玩笑，杨筱光，你也没梦游。”
潘以伦笑：“还好了。”
“他们太不负责任了，这太没有人权了！”杨筱光愤慨。
菲利普什么也没说，只做关心状地朝她点点头。
杨筱光临上车前，潘以伦说：“但是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至少摆脱了夜总会打工仔的身份了。”
他仍旧不避，脾气超好，任由她欺负，她就放肆伸手，扯乱他的发，再笑：“这样普通一点。”
果然到了“午后红茶”，里头老板同服务生齐忙碌，正在做打烊准备。
“你没那么老。”
“武侠小说里常有一句话，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是人人都能做珍珠的。”
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阵仗见多了，见怪不怪，短时间的呆滞后，还是往餐巾纸上签了大名，然后潇洒转身，留给他们一个华丽的背影。
杨筱光指点：“那边好像有人认出你了。”
他们肩并肩一起走着，夜风微凉，人稀少，车也稀少。
杨筱光没有在意，只是发泄心底的兴奋，她说：“你将来也会像他们一样光芒四射。”
想了想，心脏坚强了一点，她千锤不倒，猛地站了起来。
她问：“他们家该打烊了吧？”
“怎么了？”潘以伦抓住她乱摸的手。
他挂断了电话。
他说：“不过三岁而已。”
他们暂时招不到出租车，只好一起走在夜风里。梧桐抽了新枝，生机蓬勃。路灯星星点点，世界静谧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人。
潘以伦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头，看着她，嘴角微微斜，在笑。他把自己面前的另一块三明治一切为二，推到了她面前。
杨筱光心情惆怅，在车里长吁短叹，司机见了调侃：“才和男朋友分开就开始想了？赶紧打个电话吧！”
何之轩抬头看到她，说：“别在意。”原来领导也知晓了。
潘以伦不好说不是，只好点头，文艺女青年很高兴，找了本子给他签名。原本本子是要给开演唱会的偶像签名的，这下多得来一个未来之星的大名，算是看演唱会的意外之喜。
“你可别说参赛真的全部为了钱，那样多俗气？”杨筱光不由得转头看他。
风呼呼起来，原来有车开过来，速度还飞快。杨筱光没有察觉到，反倒越走越靠外。潘以伦将她拉进人行道的里处，说：“杨筱光，你老这样心不在焉的可不行。”
这一顿夜宵，杨筱光吃得相当满足。潘以伦收拾好店里的家什，关好了门。
到了公司，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都很奇特，并不住地窃窃私语。杨筱光纳闷，拿镜子照了照脸，一切良好。
“怎么了？”
杨筱光攥着餐巾纸，捏着圆珠笔，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往体育馆某号门前瞬间移动。
“你们做记者的，怎么可以这样？”于是杨筱光又说。
“不会不会。”杨筱光傻笑着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啊？
方竹比她先到，摆的是赔罪的态度，也有一脸的郁闷。她说：“今早我才发现这条新闻挂了我的名字。”
这么犀利坦白，杨筱光在黑暗里愣了愣，随即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地想给予他鼓励：“你很棒，观众都看得见。”
她看得有点呆怔，脸一红，也低头喝果汁。果汁很清甜，从舌尖能甜到心田里，她撮着嘴，一口一口细细品味。
杨筱光这才精神好了些，想活跃气氛，便说：“愉快的晚餐，体贴的朋友，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大伙儿放轻松。”
杨筱光弹他的眼镜：“欲盖弥彰。”
体育馆里的上座率并不算高，但不妨碍黑暗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热烈。台上的偶像初来乍到，台下的观众便给予了极大的鼓励和支持，然后台上台下一起疯狂。
杨筱光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的残脂剩粉，睫毛膏被泪水洗掉，腮红也全无踪影，鼻头前额全是油光，额心的旧伤更触目。
方竹当下便说：“当然不会是何之轩，他没这么笨，知道潘以伦的背景有污点，还冒胡乱炒作的风险。”
杨筱光想，他送个货修个音响就能跟餐馆老板混熟了，看来也不是个不会交际的人，算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是—他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琢磨着先得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琢磨着今次误会大了，该怎么同这位毫不相识的路人甲解释她跟他压根儿不是男女朋友？
杨筱光这天穿了一件皮质小夹克，行动不方便，鼓点一起来，她就想跟着节奏摇摆，便把夹克脱了。里头是贴身的打底毛衣，很显身体曲线。
潘以伦只是问她：“你想吃什么？”他打开冰箱，一眼就瞧见火腿和鸡蛋，便问，“做三明治吧？”
“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真诚地怀念另一个偶像的环节。”
潘以伦推门进去，老板见是他，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眼角一扫，看到“本报记者”那一栏，怒火就腾腾烧起来。先不理会老陈，拿起电话就拨给了方竹。
“原来你们都是爱屋及乌。”
潘以伦说：“面包应该用冷的会比较正宗，不过天气凉，我想你还是吃热的好。”
杨筱光努力找回自己的思路和声音：“正太，别—开玩笑，我会发心脏病。”
杨筱光接着说：“主办方真的很糟糕也很势利，选的曲目，做的场刊统统和另一个人有关，给我们这群沉浸在往日不得醒来的人做梦的机会。”
潘以伦不放心，跟在她身后。看她刹车在靠在门廊暗处的一名叼香烟戴眼镜的瘦削男子面前，用一种似乎兴奋到极点又拼命压抑的语气嚷道：“我很仰慕您，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说完就把餐巾纸递到了男子鼻子底下。
杨筱光深深呼吸，接着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潘以伦听到了，忍住笑，杨筱光怒视他，他把眼镜戴好。
“很多人都要不到呢！”
她还真想不到要去哪里吃东西，于是潘以伦说：“干脆就去‘午后红茶’，你回家也方便。”
杨筱光抬头看着他，有种人是在送子娘娘的眷顾下出生的，眼前的帅哥把眼镜摘下来后，露出完美无瑕的一张面孔，肤色依旧纯净，半丝油光都没有，看得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本以为只有莫北戴眼镜好看，没有想到正太戴上眼镜也能很好看，文气俊秀，恰似白面书生。
杨筱光口里的苦瓜没有磨碎，红枣又不够甜，满腔有说不出来的苦恼，连话都少了。
方竹说：“真抱歉，阿光。”她顿了顿，“自从做了记者，我想一切凭自己的实力。这些年来，我起早贪黑，抢新闻做报道，还要进修课程。我不吸烟，不喝酒，不吸毒，我不收红包做软文，也不挂靠广告部捞外快。我想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干这行，可千防万防，还会出这样的事。不管怎样，我的名字挂在这篇报道旁边，是我对不住你。”她苦笑，“这么多年了，我已经百毒不侵炼成精，可一个不小心还是湿了鞋，拖累老友。”
潘以伦由着她，只问：“去哪里吃东西？”
杨筱光大惊失色，忙要摇手，谁知潘以伦一把牵住她的手：“看演唱会晚了，有点儿饿，问您借个厨房和原材料就行，我们弄好再帮您弄干净。”他扭头看着她，真像问女朋友似的，“你说你想吃什么？”
杨筱光望了潘以伦一眼，他又低了头，头发刚才被她扯得垂下来，眉梢鼻尖，微染光晕，无时无刻不是赏心悦目的。
“这个算什么大事，他十五岁时进过少教所，后来因为表现好，在里面救人立了功，才被提早放出来的。这种案底一查就清楚了。”
杨筱光吐吐舌头，暗想，刚才还在装前辈，一会儿自己又粗心大意了。
这完全是在计划外，她也完全没有经验，一下发了蒙，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
杨筱光点头，向他们挥手道别。
店老板是真把他们当成了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做完打烊的活儿就携几位伙计撤退了，临走还叮嘱潘以伦：“后面有间客房啊！”
站在他前头的杨筱光，不知为何趴在看台的扶手上。他没有防备到她突然的感性，只是看到她的肩膀轻轻耸动。他想，她不会是哭了吧？为什么会哭呢？他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杨筱光说：“所以，为了补偿对他们的愧疚，感谢他们对我的偶像的纪念，我决定在这首歌以后专一地好好爱他们。”她复又拿起荧光棒，用尽十二万分的全力开始挥舞，跟着台上的偶像们一起唱和，决定在这场演唱会上做一个专业粉丝。
潘以伦继续说：“明天就要集训了，我想我得先向你预约好。好吧，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先这样，等我们都有空了再说。”
杨筱光第二次被人示爱，在电话里。
可不就应该先苦后甜？
潘以伦在做饮料，打了混合鲜果汁，递到杨筱光手里：“当夜里消火，吃太多有害健康。”
次日，杨筱光额头的伤几乎看不见了，用遮瑕膏一涂，彻底消失无痕。可是，昨晚的风还停在心头，她怅怅的，有种不知所措的感怀。
老板耸肩：“都打烊收摊了。”他一转眼，看见了杨筱光，就笑得暧昧了，“哟！还带了女朋友啊？”
这样一时半会儿，她心慌意乱、心浮气躁。
他这样开诚布公，让杨筱光反倒无话可说，只能说：“加油！明天会更好。”
“还好，梅丽照支薪水，算是拿钱干活儿。”
杨筱光看着他笑，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潘以伦问：“还营业吗？想点两个三明治。”
潘以伦看着她在他跟前又舞动起来，他望着她的后脑勺，想，她长相平凡，身材普通，怎么会？可是没有再做声。
杨筱光盯着餐巾纸看了一眼两眼三四眼，脸上充满了满足和幸福。
潘以伦在黑暗里笑了笑，这就是杨筱光。她诚实坦荡，纯真可爱，把真性真情永远摆在面孔上。他想，她确实一点都没有变。
她这样的下属惹出妨碍公事的麻烦，大领导们一定会觉得很头大。
潘以伦在噪音过去之后，缓缓地说：“有些人的选择是身不由己的。我小时候学习不好，你做认真读书郎的时候，我在荒废好时光。当真正需要我发奋时，发觉时间已经不能等我了，很多事情来不及做。”他转过头，看牢她，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那么只得付出代价了。”
杨筱光接了过去，在眼角印了印。
好在认出他的是文艺女青年，很雅很文艺，在远处观察了许久，才怯怯地过来问：“你是十三号潘以伦吗？”
天已经擦黑了，路人都匆匆归家，没有人会格外关注他们。他们叫了车，很顺利地抵达体育馆，这儿人头攒动，戴了平光眼镜的潘以伦就没那么容易掩饰自己了。
“稿子是娱乐版的主编亲自拿来发的，说有人给了他这条新闻，说我们报社就同我相熟，可以署我的名，让我赚这个红包。那主编看有卖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发了，今早发刊了才同我说的。”
这句话让杨筱光听上了心，且心口就突突跳起来，她问：“什么叫做背景有污点？他虽然在古北那边的夜总会打过工，可现在也不做了呀！”
她苦着脸，说：“形象大毁。”
杨筱光还对着餐巾纸上的名字晕乎乎的：“本朝第一大词人，字金山，号词霸，世称林金山。这是我这辈子拿到的第一个偶像签名耶！赚了赚了。”
杨筱光没有回头，只是摇头：“不是的，大家真心爱他们，也爱另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因为另一个再难得，也只有零星的碎片可供缅怀，一切机会都难得。这样—真不好。”
杨筱光站在十字路口张望，一阵风吹过来，她缩一缩肩。他就在她身后，敞开了她的小夹克，抖了一下，她一转头，就看见夹克张在那里，便顺势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他为她把肩膀处掸平，做得那样自然，她丝毫无所觉。
但灯光啪啪打开，观众陆续退场。
篇幅不大，四分之一，照片靓丽，正是潘以伦在现场拉着她的那幕，原来他一直在她身后护着她。相片对焦精准，潘以伦的脸清晰可辨，她的脸模糊不清。好歹没有曝光到底。
杨筱光捂住胸口，皱眉，说：“难道是我们领导和‘奇丽’那儿一起策划的？”
方竹说：“那事儿别多想了，花样边角料，没几天大众就忘了。”
男子猝不及防，嘴里的香烟抖了抖，瞪着面前的餐巾纸，注视了一秒两秒三四秒。
那厢的方竹似乎早就在等她的电话的样子，口气也很愤懑，说：“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晚上出来吃饭再说，我要先了解好情况。”
潘以伦笑她：“这样的绰号你都想得出来，小疯子。”
方竹也苦恼，闷闷不乐。只有莫北插科打诨，说：“这条绯闻没什么不好，新人适当曝光，容易蹿红。娱乐圈常用的惯技罢了。”
场内人散得差不多了，台上的乐器都被拆卸掉，体育馆里越来越安静，也似乎越来越明亮，她能看见潘以伦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觉得丢脸。她想，咦，我干什么要在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儿面前这么在乎形象？他是个正太啊！
潘以伦开了烤炉和煎锅，一会儿就传出诱人的香气。
潘以伦诧异了。
“对，这也是资本。”
潘以伦低头喝茶，接着再说：“明天我就要去郊区集训了。”
纸和笔在哪里？难道他没带纸和笔出来？杨筱光又掏自己的口袋。
过了一会儿，他说：“杨筱光，我喜欢你。”
潘以伦问：“杨筱光，你在听吗？”
他看了几眼，开始觉得热，便别开脸，跟着脱了外套，把她手里的小夹克一起拿了过来。
原来如此。潘以伦说：“这么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筱光想，有些误会可得说清楚，她是不好轻易传绯闻的，便道：“这店里的老板怎么这么三八？以后我可没脸再来吃东西了。”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人家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为旧情人插朋友两刀。”
潘以伦点点头。车动人也动，他的影子慢慢淡入夜色。
“是的。”
杨筱光哈哈笑：“用我们前辈的话说，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她拍拍正太的肩膀，用老前辈的口吻这样鼓励他，“虽然现在干的这份活儿不能让自己满意，不过机会总归是有的嘛！”
杨筱光想，如果真是梦游就好了。
杨筱光环顾四周，然后笑笑，说：“‘爱屋及乌’的确实不少，你瞧咱们这群人，心情复杂，态度暧昧。这体育馆里的专一粉丝在明天以后有得诟病了，他们会说我们鸠占鹊巢，说我们行yy之能事，不知道要被口诛笔伐到何时为止。不过，正太，以后你要对你的粉丝好一点，这个世界上的爱啊，除了父母对儿女，也就粉丝对偶像是那么纯粹和自私了。”
午饭之际，她忽而瞅见何之轩竟然和菲利普坐在一起，着实一惊。
也真挺细心的。
这时终于来了一辆空的出租车，被潘以伦拦住，并为她打开了车门。
原子弹的威力也不外如是。
她问，可潘以伦在那头没有回答，只是良久的沉默，她便陪着。
等潘以伦再转过身来，三明治已经做好了，摆在杨筱光的面前，香气逼人，令她馋涎欲滴。
她嚷：“正太，你手艺没得说，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这顿饭在不在状态中结束了，莫北做了柴可夫，先后送杨筱光和方竹回家，先到的杨筱光的家。
“快到决赛了，你可得保证状态，别太累。”
老板笑起来：“小意思，所有原料我请客。未来大明星帮我修好了难修的fm acoustic，我也得意思意思。要么这样，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改天拿一百张签名照给我送过来。”
潘以伦问她：“他怎么叫林金山？”
潘以伦也笑起来。
“别想遇到困难就借酒消愁。”
她要叫服务生拿啤酒，可有人走过来制止。
“娱乐版主编认为这是一个顺水人情，我最近写选秀的娱评稿子多，他认为无伤大雅。而且这应该是业内炒作，不是我们报纸发，也会是其他报纸发，所以还不如我们先发了。”
“正太，什么事儿？”
“他们喜欢我的皮相，现在是时代。”
潘以伦跟在她身后，不着声色地拽住她的手臂，说：“下次一定。”
“林林林林—金山，貌似就在那边！”
莫北望一眼她们点的菜，看见苦瓜，摇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道新的冷菜。上来的是“红梅含瑞”，又给杨筱光和方竹各舀了一调羹红枣儿放到小碟子里，说：“先苦后甜。”
“怎么回事儿？”杨筱光低呼。
“林金山？”潘以伦没明白。
潘以伦在心里叹气，要签名的方式有千百种，她选择的是最惊吓偶像的那种。
他们出了体育馆，外面的歌迷们也都散得差不多，马路空旷，空气新鲜。
“好皮相的大学毕业生都比长得一般的容易找工作呢！”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长相平凡，身材普通，所以只能做个平凡的人。”
演唱会在激荡的鼓点声中开始了。
“啊，有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
但是能去看偶像的演唱会总归令人兴奋，杨筱光推着潘以伦走出大楼时，他拿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
潘以伦干活儿的动作是真的麻利又流畅，左手煎蛋右手烤火腿，信手加了芝士，间隙还把三明治放进了烘箱。
他们绕到人流较少的一处入口，杨筱光眼尖，往那边门口的方向盯牢一人，仔细辨认，再辨认，回头对潘以伦低喊：“快，给我纸和笔。”伸手就往他上衣口袋里探。
潘以伦说：“走吧。”便伸手招了车。
杨筱光听到了，问：“你知道什么？”
杨筱光笑，摆手同他告别，她说：“正太，如果你最终这样选择，那么就全力以赴地去做吧！”
杨筱光跟着观众们一起挥舞荧光棒，但觉得尚不够抒发自己的，竟放弃座位，跑去了看台的第一排，扶着栏杆往前倾，摇摇欲坠，说：“唉，应该买内场票，没想到他们现场这样棒，没有多少人比得上他们。”
杨筱光抓过报纸—
潘以伦微笑：“我知道。”
杨筱光只觉得头痛欲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接二连三的难题。她连吃两个苹果都镇定不了，等到下班就赶紧敲卡去赴方竹的晚饭约了。
但是让小疯子发疯的还在后头，到了场内，他才体会到杨筱光当粉丝的时候有多么疯狂。
杨筱光还同他讲：“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们疯狂的人和事不多，能让我们爱的人和事也不多，所以一旦是心中所好，一定要全情投入，千万别说我意淫，我只是抓紧时间不后悔。”
方竹替她夹了菜，但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潘以伦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身体曲线，然而现在是知道了，她的身材并不骨感纤瘦，所以她常常嚷着减肥。但是，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饱满圆润，配合她的健康红润的苹果脸，是那样充满活力？他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过去，想那线条不是不美的。
杨筱光气结，只好往沙发上一坐，又想，事已至此，只好随他们去说，她怎么能阻止得了别人狂飙的想象力呢？
杨筱光调皮地对潘以伦说：“‘绿色’—他们是我们耳朵的福气。”
这下杨筱光的面孔真是涨成猪肝色了，待要解释，老板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她说：“唉，正太，这可不行，怎么随随便便就传了绯闻出去？”
散场的时候，杨筱光基本已经虚脱了，一坐在台阶上喘气。
杨筱光见到他就说：“正太乱花钱。”
他让她的脑筋被原子弹给轰炸之后，竟然挂了电话？
潘以伦拉着她小心上了台阶又下了阶梯。
潘以伦又找了切片面包出来，他说：“那挺好，你不用再和乱七八糟的人在这里相亲了。”
杨筱光想扔筷子过去。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误会，杨筱光觉得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也懒得多解释。手边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她一瞧，是潘以伦，有点儿奇怪。
台上暗蓝的光打下来，偶像们中场休息之后复又上台，天籁般的声音洒了下来。
选秀新人也是乐队粉丝，携圈外神秘女友现身演唱会现场
是莫北，方竹倒是把他也叫来了，他在杨筱光身边坐了下来。
“回家洗把脸。”潘以伦说。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此时此刻，他在天堂。人山人海之中，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怀念他的人，如海潮一般的呼唤声一浪接着一浪过来。
杨筱光一口吃着三明治，一口喝着鲜果汁，一边还念叨：“我念书的时候最喜欢吃烘烤的面包，一下课就光顾学校外面的黑暗料理街，还有热巧克力，绝对可以让我挨到晚自习结束。”
她说：“是应该掩饰掩饰。”
潘以伦听到了，没有回头，随口说道：“小时候我妈妈在学校门口卖三明治，这一手并不难学，我常帮忙。”
莫北笑：“好了，你的朋友没有怪你。”又对杨筱光讲，“你挺上镜的，身材不错。”
潘以伦想，她真是用真挚的感情在做一个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