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下）
梅绍望一愣，他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小道新闻，不由别转头又看关止一眼，关止只管与眼前的冰沙做斗争。
程风走后，蓝宁去茶水间倒茶，遇到罗曼，由衷夸赞：“广告里用这句广告词效果很好。”
关止塞她进车里：“这便是我们这行的荣耀。”
梅绍望笑开来：“这不是损我没给老朋友面子嘛！”
关止先自一愣，而后不客气地推掉她的银行卡：“我那时候没睡醒开玩笑呢！要是我真去琢磨你的一亩三分田来给我买车，你妈不得先撕了我？”
蓝宁再回来的时候，对他们俩说道：“我又点了几块蛋糕，你们一定没吃饱吧？这里蛋糕不是他们自己做的，从‘黑森林’进的货，所以挺好吃。”她看一眼梅绍望没吃完的豆腐煲，“一定比豆腐煲好吃。”
所以，她也不能有错。因此，这最后的一宗项目，她想要全力以赴，争取到位。
梅绍望的心底不禁有些得意，眉头一样，落到蓝宁眼里。
蓝宁恳求关止：“你同我一起约他吃饭，好不好？”
蓝宁用力点点头。
关止笑嘻嘻实话答了：“米饭班主的渊源。”
梅绍望便对蓝宁讲：“他们找合作伙伴多久了？”
这得费脑力，查资料，细思量，观局势。
程风眼里有疑惑，但毕竟没有讲出口，只是把工作交接得很仔细。
于是便有决定。
当婴儿被剪断脐带，也许潜意识中，均有如此的惊吓。往后离开母体，独立看世界，自给自足，不必依靠母体养分。
之后必然又是被蓝宁掐手臂和大腿。
其实蓝宁挺想知道到底是谁给这车做的营销方案。
蓝宁摆手：“我可听不懂专业的。可是——”她歪头望牢关止，她可没忘记他几个月前便提过这车，这让她心底一片笃定，“你和这车什么渊源？”
这真的是商量恳求的口吻，蓝宁脸上还带一丝期待。
她想好了，就此犹豫，不是办法，三岔道口，不能够掩耳盗铃。
他对关止夫妇讲：“你们俩就请我吃这个啊？”
她一进办公室便用电话将程风招来，把手头有关文物展的资料一一交代齐全。
蓝宁心中一触：“以前你的小qq也是这样得来的？”
他自己请客，有千千万的选择，但绝对不会选择茶座。所以他对蓝宁讲：“还不如去要请老梅代加工的川菜馆。”
员工应当为了公司在八小时内鞠躬尽瘁。
梅绍望大笑起来：“弟妹，你这个高帽子戴的我舒服得不着三五六了。”
蓝宁笑得很有含义：“不，绝不。”
梅绍望便遗憾地讲：“真是不巧，他们可连开了二十家餐厅，今年成本压力够大的。”
还是客气的口吻，但是服务的时间挪后了。蓝宁并没有当场侧目，方珉珉根据公司需求分清楚了轻重缓急，她能理解。
他们抵达茶座时，梅绍望已经到了，找了靠窗的位置坐好，正喝茶。
连王凤都立志不移不屈，抛开身家搏了一次。
梅绍望听得只恨恨道：“你们夫妻，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希望你们的孩子以后不要太会说话。”
茶座乃本城算有点名气的连锁中餐馆，广告做了老多，做得小白领们耳熟能详。关止也光临过，光临结果不甚理想，在专栏里没有指名地小批了一下，云：“小资水准的用餐环境，快餐水准的食品口味，比必胜客高一个水准的人均消费，招牌菜却是红豆冰沙。”
关止摇头：“坊间传闻多，而且我并不认为他们撤资对你有什么影响。毕竟‘麦达利’和他们的投资方不一样，‘景阳春’和‘茶座’不一样。你是经营决策者，经营方面比我要专家不是？”
但蓝宁从没如同此刻这般清醒。
不过他讲不过关止，只好同意。
蓝宁站起来跑到衣帽间，打开壁橱，拿出自己的包，翻了一阵翻出皮夹子，又回到关止身边。她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递给关止。
关止露一个诧异之色。
蓝宁笑起来，月光下头的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好看，而且也很会让她心里爽快。她真正觉得，有他在身边有商有量，胜过一个人单枪匹马闯龙潭。
蓝宁点头：“甚好甚好，改天你去找宝马奔驰法拉利做生意吧！”
蓝宁也不方便多问，一路径自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路过方珉珉座位旁时，见她同程风正在做展台平面图。
蓝宁白他一眼，讲：“你的车哪用的着我插手？人厂里能不给你优惠吗？如果你要帮你妈出租金，算我出一半吧！算起来，我从没买过东西孝敬过她。当然，我知道你原来根本不需要我插手。”
蓝宁对方珉珉讲：“我来调用前期给‘景阳春’的项目做的市场调研和策划初稿。”
蓝宁伸一个懒腰，推开笔记本电脑。橘黄的小灯射出温柔光线，仿佛多年以前时维宿舍那一盏。
窗外的月亮又被乌云遮蔽，也许黄梅雨季的接近让天气变得阴晴不定，总令人无法琢磨。
再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长长嘘了一口气。
进入职场之后，她从不哭泣。如今一通哭泣，伤心过后，恍觉今后还有选择需要做。
于是他便讲：“老婆大人安排的任务，我当然要做的。”
但大夫往往都要狠拍两下小屁股，婴儿大哭了，便是痛过之后的清醒，成功踏出这第一步。
蓝宁便把冰沙推到关止面前，她就手抽过梅绍望手里的菜单，讲：“那么就套餐吧？”
蓝宁抿嘴一笑：“去‘茶座’。”
她走了以后，梅绍望瞪牢她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对关止说：“要命，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满师了？”
这也算一重尊重。
关止答应了，就立时去拨了电话，把梅绍望约了出来，间中问蓝宁：“请他吃什么？”
关止下了车，给她开了车门，还弹了一记车顶盖：“5000转96千瓦，比欧版的多出6千瓦，还有220牛米的最大扭矩，这高效率的涡轮增压和缸内直喷技术真不是盖的。这些可是真正的国内技术。”
要做完它，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因为她所要补充的，是实实在在能够说服“景阳春”现阶段改变一下经营战略，而并非仅仅是几个月前为了拉一票生意做的短线计划。
虽有一口气缓缓缓缓堵上来，她还是勒令自己咽下去。
梅绍望把蓝宁的话在肚子里消化了一个很短的时间，别有意味地看了关止一眼。关止已经把眼前的冰沙解决，续而又拿起了筷子，开始解决肉燥饭。
离开以后，是否能够自给自足？
这一晚，蓝宁并没有睡好，她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一直坐在写字台前写计划书。
他的眼波清澈，看出了她的神色坚定。
蓝宁先同关止相视一笑。蓝宁讲：“行，你看着办，如果觉得方案不妥，别给关止面子。”
服务生将菜单递过来，梅绍望是这行的老行家，蓝宁又是做东请客的，于情于理都让着他先拿过去看。他看老半天，一个菜都点不出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里点菜有技术难度，明明喝茶的，满眼都是套餐。”讲完之后，不知何故，又补充了一句，“就这样的还拉了风投进来，今年连开二十家，钞票多的什么似地，都跟四大国行做起了广告。”
也真难为他把一辆小破车开了这许多年。蓝宁想。
罗曼只讲：“昨晚陪夜了，我妈妈住院。”说完便也不多说。
这便是生活，生活迫人前进。
那么关止只好照办，那头梅绍望听了也嚷嚷：“还不如来我餐厅。”
他开了新车过来，这是蓝宁昨天忽略未去注意的，不由也新鲜。她绕着蹭亮的新车走了两圈，看出了门道，啧啧轻叹：“你真行啊你！把服务奥运会的车都给开出来了。”
好像一只享独食的猫咪。
梅绍望吃东西讲究，喝了清茶，漱清了口，才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吃一口就皱眉：“还是淡而无味，可没他们总店的味道好。”
蓝宁想，她得证明这第一声哭声响亮，结束在母体中蜷缩的生涯。
关止顺利完成任务，转头问蓝宁：“有什么奖励？”
关止的新车蓝宁有几分眼熟，正是在奥运会上进进出出接送运动员的赞助车，该赞助商当时只赞助这一款车，对外宣布是用了国内自主研发的最新的动力技术，完完全全的经济型，且目前并不急着上市，把眼球聚焦效应用了一个足。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中萌生的时候，是惊吓到蓝宁的。
蓝宁把双手一握，放在台面上头，用一个诚恳真的表情，对梅绍望讲：“虽然他们拿了国外的风投，可是挺不巧的，这回金融风暴，那间投资机构虽然苦苦支撑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但最后还是中招，上个礼拜已经撤资了。”
关止嗤道：“你给我少来。”
蓝宁认为这不应该算是错。
梅绍望只得哭笑不得。
不过新车果真不赖，又稳又静，比关止先前的车，绝对属于鸟枪换炮。
她吃起甜品来，总摆出一副享受姿态，舀一勺，抿一口，冰沙太冰，又被冰得眯了眼。
“不长，不过挺难的，他们在江浙沪地区有近百家餐厅，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们自己的中央厨房为什么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做工厂化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不是人人都像老梅你肯花这么长的时间。”
窗外，月亮初初上，光华溅人，世间一切都磊落。
梅绍望对住蓝宁抱拳：“你那方案我仔细看了，真是不错，我已嘱我们工厂的厂长亲组一个小组来同你联络。”
她点的套餐适时地被端了上来，盛器很特别精致，同餐厅的装潢相得益彰，几样菜色也简单，不过是蟹黄豆腐煲、碳烤猪颈肉，配的点心是叉烧蛋塔，还特别赠送了一个菌姑锅。
那时是他向她求婚，她听了他的理由，把手伸到他的手里，讲：“那么以后就要多多照顾了？”
蓝宁笑着问：“你吃不吃冰沙？”不待梅绍望答，便先行叫了一客。
关止答：“周公子说，国内的贵族都开雪佛兰。”
最后方珉珉是在下班前十五分钟才遣助理递来资料，蓝宁快速浏览一遍，关止的电话已经催上来了。
梅绍望表示随意，不过他到底精明，把蓝宁的行止又观一遍，又瞅一眼关止，先自按兵不动。
蓝宁拿餐巾纸擦了一擦嘴，站起来，说：“我先去洗手间。”
往后再如何，便是她的人生，经风历雪，自承结果。
现在的她，同样如是，不知缘何，不藏这份真，不是上一回同他商议“景阳春”项目时那样公事公办，业务洽谈的态度。
关止又是一愣，再讲：“八戒，没想到你智商真是优良啊！”
翌日，蓝宁抖擞了精神，还是画了精致妆容上班。
后来金融风暴席卷汽车业，蓝宁还同罗大年讲，那款车宣传得时，没撞上风口，对外发布的价格也不贵，市场预热的期待值足以抵消金融风暴带来的负面影响。
冰沙送上来，老大一座，梅绍望见了就皱眉头，他是不爱吃甜品冰品的老男人，见着就过敏，讲：“平日中午花一两个小时见个客户我才会选这儿，一杯茶吃下来也花不了几钱，就贪他们家的环境好。”
他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态度。
蓝宁不禁关心问道：“怎么了？”
她又有何怕？何不真正抛开“时间维度”？
关止皮笑肉不笑：“那你一定失望，以后我儿子一定聪明伶俐到可以拿国际辩论赛冠军。”
蓝宁一个人慢条斯理吃起了冰沙。
关止那时想，还好，她并非无动于衷，对他的诚意求婚也充满感动，而答允之时，有慎重的真诚。
蓝宁微笑：“那当然，他们总店的厨师长比较资深，其他门店缺乏专业人士坐镇。”
她对着小橘灯喃喃：“时老师，我是要毕业了。”
蓝宁笑得前俯后仰。
但罗曼面色不好，似乎是熬了夜，双眼通红。她点点头，算作感谢蓝宁的赞扬。
这是为文物展提案准备的。
关止望住蓝宁，蓝宁也望住关止。
梅绍望对关止正色：“你小子这些年还是把自己当我公司的编外，‘茶座’的风投撤资的事情怎么早不告诉我？”
她还附加一句：“他们没有加工厂，就是一个小型的中央厨房做原料初加工。风投一进来，他们被迫把钱花在迅速开店和打广告上，力求快速赢利。供应链反而跟不上，菜式的质量就受到影响了。而且如今资金一断，更加不可能完善供应链上的环节。”她不待梅绍望完全消化，再讲：“其实他们在找代加工的合作伙伴，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
关止坐在她身边，就侧头这样看着她，自己的馋痨隐不住，也上来了，捞过她的勺子，也蹭过去尝了两口。
方珉珉讲：“等一等好不好？我争取下班前找给你。”
关止吃完口里的猪颈肉，讲：“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有的做就做，没兴趣做就不做。”
她真正求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一种格外慎重的真诚。关止在很多年前领略过，也在去年重新见到过。
前两个月的车展上，这辆车才又亮相，该企业发言人自信满满宣布今秋上市，其高性价比在经济低迷时顿时撩拨起消费者的满心购买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