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自作自受
自夏研说出那句话,蒋权自认蒋府在李家父子面前已经颜面无存,干脆紧紧闭上嘴巴,拒绝在与之对话。夏研看了他一眼,笑道:“正是。”
书香将头低的更深了些,不知怎的,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蒋阮看着她笑道:“我与露珠都未曾去过素心苑,倒是你平日在外头跑,也应当知道才是。”
蒋阮便跟着书香走到蒋素素院中的一间房前,推门一看,却是一间小客房,小几上摆着茶壶茶杯,蝴蝶站在原地抱歉道:“姑娘刚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烦请大姑娘等上一等,奴婢们去催一催。”
却说李栋父子来到蒋府,正在大厅与蒋权说话。夏研也出来迎接,李栋粘腻的目光在夏研身上游走一圈,意味不明道:“蒋大人好生艳福,竟有如此娇妻。”
李杨酒兴正浓,逛花园的时候恰好见着一个模样生的不错的丫鬟,搂上去就要亲热,不想那丫鬟却挣脱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着他一路到了这边。待到了这院子面前,那丫鬟却又不见了。
她将瓷片在李杨脸上拍了拍:“李少爷,我送了你一样礼物,你是不是该回我一样?”
“不是不是,”蒋丹连忙摆手:“只是二姐姐向来温柔,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胆子伤了李二少爷。”她一边说,一边探究的去瞧蒋阮的神情。
蒋阮皱了皱眉,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未果,便绕过那晕倒在地的小厮,泰然自若的离开了。
蒋阮微笑:“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夏研身子一怔,勉强笑着应了。蒋权却是怒火中烧,可李栋本来就是个行事放荡的主,偏偏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忍着怒气道:“今日冒昧相邀,实是认为与李大仁同僚多年,不曾有过交往,实在遗憾。”
可惜绝望无助的滋味,尝过一次便够了。
李栋父子对视一眼,李杨道:“不急在一时,我瞧着蒋二小姐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似乎刚刚看到厅中还有外人,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一张白皙的小脸此刻爬满红霞。走的近了,才看到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下面一粒朱砂般的红痣,当真是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妙人儿。
片刻后,蒋阮从屋中走出来。方走到素心苑门口,便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道:“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刚说完这话,便听得素心苑屋中传来一声变调的女子惊呼,那声音凄厉之极,令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夏研一愣,不再多说,立刻就快步朝素心苑走去。
却就在此时,李杨看屋门口站着一名红衣少女,这少女身材窈窕,站得笔直,看不清楚面目,却直觉是一个绝色美人。李杨当下什么也不顾不得,嘴里嚷着:“小美人…。”红衣少女转身进了屋,李杨色心顿起,立刻跟着往里走去,叫道:“美人别跑!”
只是蒋阮比起赵眉来,少了那份肆意冲动,多了温婉明丽。他当初是厌恶赵眉的,因为赵眉的倾心,赵眉又是高门小姐,他不得已娶了她,却从未爱过她。赵眉一介武将女儿为他学习琴棋书画,他都是知道的。
她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可知道大小姐嫁过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蒋阮会成为李家父子泄愤的工具,李杨和李栋会将对蒋素素的仇恨转嫁在蒋阮身上,蒋阮就会过着一辈子屈辱的生活。
待进了屋,便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馨香,他一愣,再看处处都是烟纱云帐,什么都看不清楚,急道:“美人,你在哪儿?”
“李二少爷,你可真是吓着素儿了。”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丫鬟却似被吓着了一般,诺诺不敢说话。夏研越发急了:“到底出了何事?”
“不——”夏研瞪大眼睛,门后传来脚步声,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蒋权的声音传来:“发生何事?”
书香心中一颤,不知怎地,在这个二小姐面前,她总有些莫名的害怕,那双媚眼一眼,便觉得心中所想全部大白天下一般,令人难受至极。
蒋信之与蒋阮,蒋权微微一怔,蒋信之离开蒋府多年,现在早已不知生死。倒是蒋阮,他想起今日在素心苑中看到的蒋阮来,淡妆少女亭亭玉立,已经有了些微绽放的风华,那一身红衣似火的模样,令他想起赵眉年轻的时候。
夏研身子一僵,便见蒋阮站在院门口,一身红衣热烈似火,今日甚至略施脂粉,整个人显得美艳至极。比起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蒋素素就显得无比狼狈。
书香一怔,有些怀疑的看向蒋阮,蒋阮笑道:“难不成怕我跑了,放心,我就在这里。”
上一世她死之前,只知道李栋狎玩沛儿,却不知这个李杨,有没有分一杯羹了。就算没有,父债子偿,到底也不为过。
红缨连忙退了出去,待走出房门外,仍是觉得心有余悸。想起蒋权方才的话仍是不寒而栗,李家父子那令人作呕的手段京城上下都有所耳闻,蒋权竟能面不改色的提出将蒋阮嫁过去,实在是令人心寒。
李栋也差人将李杨抬起来:“马上回府。”离开前恶狠狠地看着蒋权道:“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蒋权,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蒋阮坐在桌前喝茶,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百花蜜,每个院子都分到一点,加上几瓣院子新摘的红梅,简单的花茶,喝着倒也别有滋味。
她冷冷一笑,转身走进另一间屋中。
蝴蝶手上动作顿了顿,不再多说了。
书香脸色惨白,看蒋阮的目光仿佛看一尊魔鬼,方才露珠那番神情,她以为事情定是成了,才急急忙忙的向夏研回禀。谁知如今落入陷阱的却是蒋素素,这一切若说全是巧合,也实在太勉强了。
他喝的有些迷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面前的景物。见这小院布置的清新雅致,上头还写着“素心苑”,心下一荡,竟忘了生在何处,只晓得定是哪家小姐的闺房,顿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踉跄着往前走去。
妍华苑中,夏研摔碎了桌上最后一只青瓷茶杯,周围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琳琅上前劝导:“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连翘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事吧。”待书香离开后,连翘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蒋阮,末了问:“二姑娘可真是奇了,如今二少爷还在床上,竟有这样的心思邀请姑娘出去。”
夏研心中几乎要被怒气撑爆,想起为蒋素素诊治的大夫最后的话,心中更是心酸:“令媛伤口颇深,又失血过多,眼下是没事了,可日后恐怕会留有疤痕。”
看李栋一行人离开后,蒋权揉了揉额心,又因为担心记挂着蒋素素与夏研,急急忙忙的离开去妍华苑中。素心苑一时又恢复到之前的空荡。
“姑娘,”白芷问:“奴婢有一事不明白,当初夫人送了四个丫鬟来,怎么姑娘独独对这个书香特殊对待?对其他几个反而没有这样上心。”
夏研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儿怎么了?”
夏研瘫软在地,蒋权额心跳的生疼,眼看着地上的李杨人事不省,李栋面上闪过一丝阴狠,嘴里叫道:“贱人,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得到他手中尖锐的花瓶碎瓷片,蒋素素吓得往后一跳,李栋身子肥胖,并不怎么灵活,蒋素素堪堪躲过,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血迹。
这天上午,蒋阮起了个大早,用过白芷端来的碧梗粥。就见书香站在门口朝里张望,连翘见了,问道:“可有何事?”
夏研连忙帮腔道:“没错,素儿性子调皮,其实阮儿性子与容貌才是出落得一等一的好。”
一路上便由书香在前方带路,蒋阮和露珠走在后面。露珠半个身子侧挡在蒋阮身边,有些警惕的盯着书香的背影。蒋阮却是安之若素,唇角的笑容安然静谧。
“没、没什么。”露珠神情躲闪:“你先回阮居好了,我还有事。”说完又匆匆忙忙的跑走了。见露珠如此模样,书香心中微定,想了想,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此刻蒋权却在书房中揉着额心,短短几日他鬓角竟然生出几丝星点白发。最爱的儿子与女儿遭遇此等祸事,他怒极攻心,偏偏对方又是李栋,是八皇子的人。
“李栋不会善罢甘休,”蒋权深深叹了口气:“李杨如今那副样子,我怕他会要求娶素儿。”
“不行,我得想办法。”夏研在屋里走了几圈,下定决心,走到书桌前,令琳琅磨墨:“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出出主意。”
李栋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几步冲到地上的李杨身边,晃了晃他的身子:“我儿,你醒醒!”
蒋素素敏感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看蒋权和夏研的眼神,心下一怯,便道:“如此,素儿先下去了。”说罢也不顾身后人是什么眼神,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不必,”不等露珠说完,便听见蒋阮这样回答。她惊愕的朝蒋阮看去,只见蒋阮那双妩媚的眼睛轻轻一眯,含笑道:“这样的故人,我早已想拜访了。”她语气愉悦,不知怎么的,露珠竟只觉得浑身发寒,再看蒋阮的眸中深不见底,竟是雾里看花一般的模糊。
三人走着走着便离素心苑越来越近,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神情满是张惶之色,看见夏研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家大姑娘!”说完一抬头就是一愣,似乎是刚发现李栋还在场。
李栋抬起头,还未说话,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父亲,母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全都在二妹屋中?”
他不爱赵眉,是以连蒋信之和蒋阮也分不到他的一点关爱,而今蒋超和蒋素素出事,是否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蒋阮就看着她笑:“哦,二妹的消息挺灵活,不过似乎是不信?”
红衣少女静静的看着他,李杨努力睁大眼睛,却觉得仍是容颜模糊。他当下也不管不顾,就要凑过去在这人身上猛亲。不想那少女却突然一笑:“李二少爷,素儿有样礼物要送你。”
她语气太过严厉,蒋素素似乎被吓着一般,双眼登时充盈了一汪泪水,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李杨。李杨被那双眼睛一盯,登时觉得魂都掉了一半,嘴里立刻道:“蒋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夫人何必责罚。且我与父亲也不是外人。”
“不是我,不是我。”蒋素素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面上全是泪水:“我一进屋他就这样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谁让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蒋素素有些不耐烦:“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再多嘴就将你打发出去。”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布置,只要蒋阮进了那小客房,喝了桌上的茶,李杨进了院子里,与蒋阮做了那等事情。再被蒋权和李栋撞破,这事就成了。蒋阮名声尽毁,便只能入李家做一个低等的妾。却万万没有算到,蒋阮根本就未进那客房,不曾喝茶。李杨不知怎么回事倒在蒋素素房中,而蒋素素偏偏又回了房!
“素儿年纪还小,”蒋权却是阻拦道:“暂时没有想过定亲的事情。我说的是阮儿。”
蒋阮摇头,李杨的那个小厮,绝对不会是故意晕倒的。若并非是外人,除非是府中有人在暗处帮她。但那也意味着,今日她所做的事情,尽数落入他人之眼。那个人帮了她,却不一定是友非敌。
蒋权大叫一声:“放肆!”院中的护卫拼命将李栋拉开,蒋素素已经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看着蒋素素脸上血淋淋的模样,夏研心口一疼,直直晕了过去。
“老爷愿意为了二小姐同李宰相决裂吗?”红缨问。
树上,黑衣青年把玩着手中石子,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来蒋府查一查宣离的事情,却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蒋家嫡长女似乎和李家二少爷有什么宿怨,下手狠辣却无一丝犹豫,实在令人吃惊。
而蒋素素的脚边,李杨满头是血,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双眼紧闭,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
待再也看不到蒋素素的背影时,李杨才收回眼神,问道:“那就是府上二小姐,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啪”的一声,夏研反手给了她一巴掌,登时,琳琅的脸上显出五个明显的巴掌印。她一动也不敢动,周围其他丫鬟见最得脸的琳琅都挨了一巴掌,更是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
如今李栋心中恐怕恨毒了蒋素素,就算再怎么恨李栋,可李杨伤成那样,又在蒋府里被阉了,李栋不知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报复回来。一想到这里,夏研心中便感到一阵后怕。
“天仙?”蒋阮轻轻一笑:“我可不是从天上来的。”她是恶鬼,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毁了众人眼里的仙子,怎么会是天仙?
琳琅一愣,夏研也是一呆。只听得外头又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这一次听得清楚,正是从蒋素素屋里发出来的。
“我等了二妹迟迟不来,心中想着不若主动去找一找她。谁知却没有找到。”蒋阮道:“便让露珠随我去花园中摘了几只红梅,想着回头放在花瓶中也好看。”说罢扬了扬手中,果然是几枝红梅。
即使已经猜到了一星半点,红缨也仍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蒋权竟能想到用蒋阮的一生痛苦来换取蒋素素的解脱,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态度竟然如此不同!若不是亲耳所听,红缨几乎不能相信这话是从蒋权嘴里说出来的。
待三人走后,蒋阮才站起来,唇角的笑容敛去,轻轻推开屋门。
但无人能相信她的话,如眼前这幅景象看来,若是说李杨色|欲攻心想要对蒋素素行不轨之事,蒋素素急怒之下拿花瓶砸破了他的头再愤而将他阉割,这样才是最有力的说法。
李栋与李杨父子,最是恶心。两人在宰相府里豢养娈童,狎玩童男童女,朝野皆知。对付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名声倒不是最重要的。
露珠难掩鄙夷的目光,书香却是背上爬满了冷汗,她知这一次夏研定不会轻饶了她。那红衣少女却似乎与满地血迹融为一体般的和谐,神情丝毫未见恐慌,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夏研辩解道:“不对,不可能是素儿。素儿胆小,不会这么对待李二少爷,李大人,您别慌那凶手一定还藏在屋中,阮儿呢,素儿你不是与阮儿在一道,阮儿去哪了?”她想着这事定然是蒋阮嫁祸,而蒋阮很可能还没走出这屋子。
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红缨心中有些发冷,勉强笑道:“老爷还是等二小姐醒了之后再做打算,李二少爷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
顿了顿,露珠才道:“既然如此,姑娘可要梳洗打扮?”
“李杨死了就罢了,若没死,那副样子,日后也恐怕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蒋权道:“他对素儿恨之入骨,若是要求娶,必然百般折磨,素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生都不会快活。”
不过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虚浮无力,一听便是醉酒之人踉跄而行。蒋阮推开屋门,静静站在原地。
李杨心中一荡,面前浮现起蒋素素清丽的容颜,喜得连忙转过身将人抱了个满怀:“素儿这般主动,可真教我感动。”
红缨站在他身后,一双玉手替他轻轻按着头皮,温声道:“老爷宽心,二小姐与二少爷都会好起来的。”
蒋权与李栋谈完公事便在蒋府随意转悠,顺带说一说两府上联姻的事情。李栋虽然好色,却也是个老狐狸,话里无一不是在打太极。一边陪着的夏研是不是帮腔几句,可李栋的态度倒是晦暗不明,只说还是要看李杨的意思。
蒋素素一张素脸倾国倾城,如今却被毁了容,日后还怎么嫁入高门!她恨李杨,偏生死在蒋素素的闺房,也恨李栋,就这么划花了蒋素素的一张脸。最恨的,还是蒋阮,今日这一切,她就不信和蒋阮没有一丝关系!
“快叫大夫!”蒋权急道。
夏研见状,连忙上前圆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听说李大人府中公子一表人才,又是青年才俊,想着咱们府上的女儿如今年纪也不小,有心高攀,确是腆着脸来相看罢了。”
“自然如此。”蒋阮微微一笑:“连翘,白芷,你们今日呆在院中替我刺绣,叫书香进来。”
正是李杨身边小厮,蒋阮一顿,再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她心念直转,还未想到解决的法子。突然听到那小厮惊呼一声,就没了动静。沉吟半晌,蒋阮走出院门,只见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正趴着一个小厮,似乎是摔了个跟头跌晕了过去。
露珠去了片刻便回来道:“姑娘,奴婢向院子里的其他人打听了一番,原是京城李宰相今日要过来。”她瞧了瞧蒋阮的脸色,有些不安道:“奴婢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姑娘要不要推了?”
下午出的事情,晚上蒋丹却是来了一趟,瞧着蒋阮的模样,眼巴巴道:“大姐姐,今日我在院子中不曾出门,听说你也在场,真是二妹将李二少爷砸破了头?”
蒋丹顿了顿,笑道:“大姐姐说的是。”又说了一阵话,蒋丹才怯怯的道别离开。连翘送蒋丹到院门口,回来的时候道:“这四姑娘却真是奇怪,瞧夫人待她也不算好,可却巴巴的打听二姑娘的事情。”她摇摇头:“是不是也太过滥好心?”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蒋阮慢条斯理道:“平日里看着温顺的人也有凶狠的一面,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妍华苑中,蒋素素正认真梳洗打扮,昨夜她从蝴蝶嘴里知道夏研要给蒋阮做媒的事情,心中实在不明白,为何夏研要给蒋阮介绍这样一门好亲事。那李宰相也算朝廷重臣,李安更是青年才俊。一旦想到蒋阮能够风风光光的嫁入李家,而她名声尽毁,日后还不知会许给怎样的人家,蒋素素就心中一阵嫉恨。是以今日她决心要盛装打扮,她并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李家二公子,若是能让李二公子倾心,就算毁了蒋阮的亲事,她也是极为高兴。
“阮儿,你不是与素儿在屋里选缎子,怎么会出去的?”夏研急切问道。
“我不愿将素儿送过去,若是能将阮儿赔给他们,或许能消灭李栋父子的怒火。”蒋权道:“阮儿如今已经生的美丽,再长些年纪,姿容恐怕更加出众。将我蒋府清白的嫡女赔给他们,或许他们会感到蒋府的诚意。”
任是谁看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阉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一进屋便闻得一阵浓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夏研眼睛一跳,地上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一个崩溃的哭声传来,那哭声传到夏研耳中只觉得如雷劈一般,她上前几步,站在屋中哭泣的可不正是蒋素素?
再说书香在花园里等了片刻,才抬脚朝素心苑的方向走去。方走到一半,就看见露珠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书香忙问:“怎么回事,你神色这样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遇着了二姑娘,”书香笑道:“说二姑娘得了几匹缎子,想邀请大姑娘去她院子里坐坐,选两匹喜欢的缎子去。”
蒋阮笑笑,书香今日搞砸了这样一件事情,夏研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到底是放在阮居的棋子,暂时舍不得打死,也就留了书香一条命。
露珠站在蒋阮身边默不作声,满地血迹中,蒋阮微微笑着,轻声道:“书香,你不进来么?”
少女轻轻道:“礼物就是——你去死吧。”说完,藏在身后的手抡起花瓶狠狠砸过来,李杨没料到美艳佳人突然成为夺命修罗,猝不及防的挨了重重一下,血顿时从脑袋上冒了出来,身子晃了晃,便倒下了。
蒋阮扫视院门口一眼,即使只是在院门处未进屋,也能明显感到与阮居不同。素心苑宽敞不说,处处园景山石都是精心布置而成,一眼便是风流无限。蒋权确实厚此薄彼,比起蒋素素的素心苑,阮居便是连下人房都不如。
这一日,对京城蒋家来说,必然又是极不平淡的一天了。短短几日,蒋超断了一指,蒋素素毁容,夏研怒极晕倒,蒋老夫人卧病在床。
待到了素心苑门口时,书香停了下来,道:“这便是素心苑了。”
到底是谁呢?蒋阮沉吟。
李杨也跟着一笑:“不知夫人是看中我,还是看中我二弟?”
“那,老爷舍得将二小姐嫁入李家?”红缨试探道。
蒋权颓丧的垂下眸子,那双一向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沮丧,他最骄傲的一双儿女,现在都卧病在床,恐怕一声都会留下残疾。他想起夏研的话,府上唯一的嫡子与嫡女如今都是这副模样,日后蒋府还剩下谁?
“老爷可有什么法子?”红缨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声音越发轻柔。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声惨叫:“我儿!”
露珠担忧的看了一眼蒋阮,才行礼与书香蝴蝶二人退去。
书香心中一跳,偷偷抬眼打量蒋阮的眼神,却见蒋阮神色如常:“只是今日看天气不错,心思也活络了些。府里哪有贵客,即便真有贵客,也不是女儿家能见的。”
“我蒋权竟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儿女都保护不了。”
李栋紧紧盯着夏研,道:“夫人生的一张巧嘴,又会说话。不知府上小姐是否如夫人一般貌美如花?”
她将这话说的直白,蒋权忍不住看了一眼夏研,只觉得这个一向如莲花般高洁的女子如今也会说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来,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蒋权没料到对方如此油盐不进,更是出言无状,他一生自持甚高,从未遇到这样的人,偏偏还得罪不得,只觉得胸中一口郁结之气无法吐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得了,”李栋身子往后一靠,挤满横肉的肥脸上小眼眯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蒋大人今日恐怕是有事要商量。不知是何事?”
蒋阮瞧着李杨委顿在地的模样,唇边笑容冷漠。她蹲下身来,把玩着手中的花瓶碎瓷片,突然轻轻一笑。
“李二公子青年才俊,李大公子也是仪表堂堂,自然都是好的。”夏研笑着将一绺碎发挽在耳后:“只是如今既然李大公子来了,就是与李大公子的缘分。”
“素心苑的路,你可得记得好好的,一辈子莫要忘了。”蒋阮微笑着看着她:“对吗?”
书香压抑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福了一福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这话却有些调情的意思在里面,夏研一僵,蒋权已是忍无可忍,正要出生怒斥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女声响起:“母亲!”
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李杨一听此话,咧嘴一笑:“”夫人这话听着,是想为府上小姐挑相公了?
蒋素素不会无缘无故的邀请她过去,尤其是这个当口。既然她们摆明了要坑的就是自己,倒不如从容应对。
上一世,蒋丹似乎是嫁了个贵族子弟做小,她是庶女,好一点的人家正妻之位便不用肖想。后来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却不知蒋丹在她变成祸国妖女这件事中,究竟有没有出过力了。
正说着,便听得外头有人说话,露珠推门进来,朝外头怒了努嘴:“书香刚才回来了,瞧着脸上全是巴掌印,路都走不稳了,脸色差得很呐。”
李杨眼睛一亮,转头便朝厅门口看去。只见一美貌少女站在厅门前,白里透红的鹅蛋脸,身穿一件山茶黄织金缠枝纹净面鸡心领通袖绸衫,逶迤拖地淡白色折枝花卉月华裙,身披樱草色提花梅竹菊纹样碧霞罗玉锦。飘逸的黑发,头绾风流别致葫芦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垒丝蝙蝠细银头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珊瑚手钏,腰系半月水波腰封,上面挂着一个折枝花的荷包,脚上穿的是鞋子,整个人若仙子一般清丽无双。
“或许是宿怨吧。”蒋阮低声道:“露珠,今日府里除了李家父子,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过?”
蒋权怔了怔,道:“你说得对,此事日后再议。眼下等素儿醒来再说。下去吧。”
“不,”蒋权道:“蒋府要想攀上八殿下,与李家决裂,此事十有八九不成。”
“怕也是有备而来。”蒋阮淡淡道,一边拨弄面前的刺绣:“露珠,你去打听打听,今日可有什么人要过来。”
“爹,娘,”她顿了顿:“素儿不知有客人来了。”
蒋阮曾与她抛来橄榄枝,可红缨自己一向行事小心,并不轻易与人结盟。但也敏感的感觉到,自从蒋阮回府后,蒋府的风向却有了悄悄地改变。蒋大小姐看着温柔可人,可是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到了最后无不是她平安无事,夏研母女遭了秧。红缨出身青楼,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全是蒋阮的运气所至。
琳琅跟在她身边,素心苑外静悄悄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夏研先是去了小客房,小客房里一片平静,桌上的茶壶茶杯动也未动,与之前还是一个模样。
李栋再抬起头,目光里满是猩红:“蒋权,我要你偿命!”
蒋阮但笑不语,对于蒋丹的感觉,她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蒋丹自从三姨娘死后,养在赵眉身边,那个时候蒋丹还不像现在这般懦弱,虽然也很胆怯,却极为讨好卖乖,赵眉也很喜欢她。虽然有的时候蒋阮也会为蒋丹的争宠感到不悦,可到底看她失去母亲可怜,上赶着讨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一向温和的蒋信之却不怎么喜欢蒋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客气疏离。
素心苑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扶住屋门前的朱红色柱子,淡淡一笑,夏研竟将素心苑所有人都支开了,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红缨轻柔的话就在耳边:“老爷这可说错了,不是还有大少爷与大小姐。”
“奴婢问了许多人,确实没有。”露珠道:“姑娘可是看错了?”
李杨一听,他阅人无数,从未遇到这样有趣的女子。分明瞧着是个天仙的模样,却主动做出这样淫|娃荡|妇一般的举动。此刻兴致顿起,道:“什么礼物?”
“素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断不愿将她送入那样的火坑。”蒋权道:“就算李杨完好无恙我都不会将素儿嫁给他,更别提他如今只算是个废人。”
蒋阮穿着如意楼新做的山茶黄镂花十样锦琵琶襟锦缎长袍,露珠为她披上深红色印花缠枝花玉锦披风。头发随意梳了一个流苏髻,甚至戴了一枝嵌花茉莉细银钗。略施脂粉已是明艳照人,书香在一边笑道:“姑娘长得真好看,真如天仙一般的人。”
夏研自从看见蒋素素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有些呆滞的转过头去看李家父子,果然只见到李家父子贪婪的目光落在蒋素素身上,那若饿狼一般的眼神令夏研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当机立断,立刻道:“谁教你学的这样的规矩,回屋去!”
一时间,夏研也顾不得怀疑为何地点成了蒋素素房里,心中不知怎地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推开身前的琳琅,马上冲进蒋素素的房间。
蝴蝶一边替她挽髻,一边道:“姑娘还是不要出去好了,夫人吩咐要姑娘今日好好呆在屋里哪也别去,若是出了岔子…。”
李杨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李栋低下头,目光落在李栋的下半身,上好的蚕丝袍子自腰间向下已经是血迹斑斑,他的目光向下,定在旁边一个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上面,然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
红缨的手一顿:“求娶?”
书香有些不明白她的话,露珠却道:“姑娘也打扮的太过隆重,难不成府上今日有什么贵客来临?可是只是去二姑娘院子中歇一歇罢了。”
他话说的放肆,夏研心中已经是焦急万分。蒋素素皱了皱眉,只听见李栋也道:“不过是小孩子,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
蒋权别开眼:“我也是没有办法,阮儿身为长姐,爱护妹妹也是理所应当。”
偌大的蒋府,不知从何时,显出了一丁点倾塌之势。这一点太过细微,并不能将其放入眼中,可是那些腐朽的东西在一点点扎根深入,只待有一日破土,将这金碧辉煌的府院,蚕食的一干二净。
“无妨,你去吧。”蒋阮笑容客气:“书香露珠,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跟着蝴蝶去找二妹。”
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回府后,蒋阮一次也没去过蒋素素的院子。书香不知道蒋阮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沉稳如她也不由生出一丝怀疑,顿了顿才道:“奴婢曾去过一两次,大概能记得。”
夏研心中焦急,心不在焉的与李家父子说了几句话后,用过午饭,正是酒酣耳热,蒋权与李栋谈起了朝中的一些事情。李杨和夏研便都退下,李杨提出要去花园中转转,虽说并不合规矩,到底是家中权势滔天,便也应了。夏研唤来琳琅:“你马上去找书香,把蒋阮带出来。”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为了我的素儿,你就委屈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