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顾长钧从浴室里出来，萧梦鸿已经上了床，正靠坐在床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他便跟着上了床，转头看着她道：“刚才爸告诉我，你过些时候要赴美？”
“长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国产的可靠吗？”
房间里只剩下顾长钧和萧梦鸿。中间少了个宪儿，气氛立刻就凝寂了下来。
“老许信任长钧，才将这样的试飞任务委派给他的。这也是他身为军人的职责。你担心个什么？”
宪儿仿佛终于认出来他了。或者就是出于好奇，丢掉了手里的玩具，嘴里咿呀着，朝他爬了过来。
“汉武二号的问世意义重大。给些时间的话，不但能提高我民国空战力，而且必定大大提振国人士气。除了美日，中国人也能造自己的战机了，这一点尤为重要。所以军部奉总统决议，将于下周公开长距离试飞汉武二号。明天消息就会通过各大报纸广播公布。”
“什么事？”萧梦鸿依旧没看他。
“届时由我驾驶汉武二号，从航校机场抵上海龙华军用机场，全程四百二十公里。抵机场前低空飞越黄浦江码头，以向民众展示我国产战机的雄姿。”他又解释道。
顾长钧终于摇了摇头。“没了。只是忽然想到了，跟你说一声而已。”
他仿佛没听到他父亲刚才的话。从自己吃的面包上掰了一小块下来，专心地喂着儿子。
男人的那只手在她身上停了片刻，终于慢慢收了回去。
此前他从没在她面前提和他工作有关的事。忽然听他说这个，萧梦鸿终于转过脸，看向他。
宪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刚才爬到母亲身边终于拿到了能作响的玩具，这会儿正冲着萧梦鸿在使劲地摇。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望着顾长钧。
……
最后他说道，带了点瓮声。说完就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仿佛要睡觉了。
顾彦宗打断了太太的话。
“可是……”
顾长钧点头。
顾长钧望着她背影，终于道：“……我还是先去洗澡吧。”
“但是我还是不放心……”顾太太饭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这任务为什么要派给你呀？别人就不行？”
“你下周有空吗？”他问道。
顾彦宗看向萧梦鸿，说道。
顾长钧望着她仿佛凝固住了的侧脸。
萧梦鸿便背过去，哄着怀里的宪儿，喂他吃起先泡好等凉的羊乳。
顾长钧仿佛受了点鼓舞，从枕上爬起来，半靠在床头，眼神里带着点克制般的微微兴奋。
“是爸爸啊！不认得了？”顾长钧朝儿子不断拍手，努力提醒着儿子。
顾太太闭了口。一脸无奈之色。
“我对汉武二号性能很熟悉，此前也试驾过多次。妈您放心吧。”
消息很快引起了巨大关注和热议。短短几天，民意激扬。许多人远道特意赶去上海，就为到时能亲眼目睹汉武二号低空掠过时的雄姿。到了试飞日，黄浦江码头禁航，两岸挤满了早早过来抢占有力地形的民众和记者。从黄埔码头附近的高楼望下去，地面上密密麻麻人头一望无际。当天动用了军警将近千人，以维持现场的秩序。
顾长钧见儿子喜欢，顿时来了劲头，继续把儿子往上抛，越抛越高。宪儿的笑声也越来越响亮。
萧梦鸿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他进来就走到正坐在床上玩耍的宪儿边上，蹲了下来，对着宪儿道：“宪儿，爸爸回来了。认得爸爸吗？”
“是下周二吧？”顾彦宗看向儿子。
“父亲都应允了。我还能有什么反对意见？”
……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从后探了过来，试探般地搭在了她腰上，接着，开始轻轻解她身上睡衣的衣带。
萧梦鸿微微一怔，想了下，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试飞成功的。也预祝你成功。”
“几年前空军分离出来后，上头就致力于造国产战机以彻底提升空战力。此前完成过汉武一号战机。但一号的核心设备还是依赖进口。现在二号终于问世。全部国产。性能经测试，也足以与美制的先进战机相抗衡……”
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卧室里的灯灭了。顾长钧在她身侧仿佛睡不着觉，辗转个不停。
她翻了个身，改趴在枕上，压住了衣带的结，含含糊糊地道：“我今天很累了。”
第二天早饭时，顾太太知道了儿子下周要试驾国产战机飞越黄浦码头的事。十分担心。
“我自己的孩子，谈什么辛苦。”萧梦鸿看也没看他，淡淡应了声就坐到了床边，低头开始折叠几件散乱地放在了床尾的小衣服，“有孩子，房间也没法时刻保持整齐。还望你见谅。”说完捧着叠好的衣服放到了衣柜里。
宪儿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游戏，在萧梦鸿怀里不依地扭着，转身张开两只小手，还要顾长钧抱自己。
顾长钧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松了口气似的，一把抱起了宪儿，用力亲了下他的脸蛋。又亲了另侧脸蛋。仿佛这样还不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欢喜，说了声“爸爸和你玩个游戏。”话音未落，就将儿子隔空往上抛了抛，又接住。
顾长钧笑容满面，朝儿子伸出手，忽见萧梦鸿盯着自己，神情仿佛有些不快，顿了下，缩回了手。
萧梦鸿朝他淡淡笑了笑，躺了下去。
顾长钧沉默了片刻，望着萧梦鸿道：“我这些时候一直很忙，所以没怎么回家。宪儿看着比上次又大了不少。辛苦你了。”
飞机问世至今不过短短二三十年。民国出现飞机的时间更迟。因为各种机械故障以及驾驶失误等原因，民航空难频发。战机坠毁率更高。原本驾进口美制战机，顾太太就时常感到不放心了，何况现在还是试驾刚出来的国产战机。
安静了下来，又吃了几口羊乳，宪儿也渐渐犯困，打了个呵欠。
……
“你有反对意见？”
萧梦鸿在旁看的担心，急忙制止了他，道了声“你在干什么，当心摔了！”起身就从顾长钧手里强行抱回了宪儿。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随即被推开。
“你还有事吗？”她问道。
第二天，先由党报中央日报开始，接着，各大报纸相继开始登载民国自行研制生产的第一架国产战机汉武二号将要公开试飞，并低空越过黄浦江码头向民众致敬的消息。随附消息的，还有此次飞行员空军飞行上校顾长钧的一长串光荣履历。
顾长钧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剩她翻动书页时发出的轻微的纸张声。最后她放下书，去了隔壁看了眼宪儿，见他已经安睡了。回来上床，预备关灯时，顾长钧忽然睁开眼睛，转向她。
萧梦鸿视线依旧落在书上。
萧梦鸿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此前顾长钧不在家，晚上宪儿大多是跟萧梦鸿自己睡觉的。乳母一直等在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听到安静了下来，便敲门，笑吟吟地进来。大约是得过顾太太的吩咐，说自己带着宪儿去睡觉了。接过宪儿就出去了。
“届时我和你母亲就不去观飞了。德音，到时你就代表我们去接长钧的飞机吧。于国于民，这也算是件大有意义的事。”
宪儿还是第一次和大人玩这样的“游戏”。胆子十分大，非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
晚上从他进来后，她看他的第一个正眼。
顾长钧确实黑瘦了不少。而且距离上次回家也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宪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有点陌生的人，神情好奇而迷惑。
萧梦鸿瞥了一眼，顾长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萧梦鸿疑惑地看着他。
萧梦鸿抬起头，见公公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便瞥了眼身侧的顾长钧。
“妈您放心。”顾长钧道，“既然公开试飞了，性能自然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