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发
李卫国有点惊讶，“有这么厉害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了。李卫国看起来再怎么器宇轩昂，他本质上也只是一个老男人，有着老男人常有的八卦心态。
12月20日下午，一行四人坐火车去了北京。因为是冬天，沿路的风光并不好看，除了千篇一律的房子，就是荒凉枯萎的大地，或是叶子都掉光的褐色的树林，就连天空都被云层遮盖了，看不到一点蓝色。
“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
“可以这么说。嗯，启蒙教练。”
李卫国自然是不信，轻轻靠一下椅子，“你就吹吧你，反正吹牛逼又不用上税。你不要以为你今天给我吹这么两下子我就能被你忽悠了去。”
“……”南风囧得差点把烟掉下去，他非常严肃地解释道，“我教了两个孩子，教他们打网球。”
南风不以为然，“李教练，我也和你说实话。我觉得一个人为着自己喜爱的事业去拼搏去奋斗，这本身就是件很好的事。陆笙喜欢打网球，那就让她打网球，不必计较太多后果。天分其实是个有些模糊的概念，如果一定要拿天分来说事，陆笙她并非并有天分，只不过她的天分是隐性的，我很难给你解释清楚，你若是以后带带她，一定能感受到。”
李卫国掩嘴咳了一声，继而问道，“你呢？这几年都做什么了？”
李卫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南风，“我以为你今天来找我，是纯粹为走后门、空手套白狼的。”
“她呀，”南风突然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的，笑容里有着淡淡的温柔，“她可是要打大满贯的。”
“哦哦，”李卫国刚才惊得直接坐直身体，现在听到南风如此说，他轻呼一口气，神色放松了，继而反应过来此话的内容，他再次惊起，“你是说你当教练了？！”
“自然不能。李教练，如果两个孩子能打进‘未来之星’青少年赛的四强，我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但是现在，南风却在吹完牛之后，又提出通过比赛来决定结果。这让李卫国突然有点看不懂了……
“今天不用训练了，回酒店早点睡。”
陆笙的情况特殊就特殊在，她学网球的时间太晚太短，导致技术磨练还有些粗糙，但是她的年纪和身体条件已经到了不能错过的阶段，必须接受更高质量的训练。所以这个时候最好能够进省队，而由于技术所限，她不能保证在重要赛事中打出风光，打出进阶的通道。
“那个，嗯，算买一送一吧。”
南风的回答为他解释了疑惑：“资源人脉确实算实力的一种。但是陆笙和徐知遥都还年轻，我希望他们现阶段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些东西，而不是过分依赖别的，这对他们的自我认知有好处。”
南风说着，把陆笙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南风安静地听着，时而附和几句，李卫国见他也不深问，于是有点奇怪，“你现在不关注她吗？我记得你们那个时候挺好的。”
“那，徐知遥这么厉害都只能买一送一了，那个陆笙呢？她有多厉害，能打进省一线吗？”
南风点了根烟，“就那样。”
“嗯。”南风也笑了，丝毫不矫饰做作，一派坦然地承认。
唉。
徐知遥问陆笙，“师妹，你最想去哪里呀？”
听罢此话，李卫国要是再不明白这个意思，那他就白在省队混二十多年了。他笑道，“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南风。”
“我，带了两个孩子。”
李卫国喝了口水，好奇道，“你怎么只说陆笙？不是还有一个徒弟吗？”
他们看得意兴阑珊。
“好哦。那明天去哪里训练？”
李卫国说，“你既然对他们有信心，那就让他们打比赛嘛，打好了还怕不能进省队？”
“我还想去故宫看看。”
李卫国看着他熟练的抽烟动作，突然有些难过。
多可惜的一个孩子啊，那时候光芒万丈，风头无两，几乎每个人都坚信他一定能拿世界冠军，能在奥运会上为国争光，能在大满贯中创造历史。后来怎么就……
“嗯嗯，”徐知遥忙点头，随即又摇头叹气，“可惜了，我们还要训练呢。”
原来他对乔晚晚的关注仅限于“电视上看到时不换台”吗……
“……”李卫国有些无语，“怎么就买一送一了呢？就算你愿意送，省队还不乐意收呢！”
“未来之星”杯全国青少年网球比赛有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各分站的选拔赛，第二个环节才是真正的全国赛。
陆笙一手捧着脸，笑道，“我想去看升国旗。”
所以南风来找李卫国了。
南风微微一笑，“可不是么。”
李卫国禁不住提高警惕，生怕自己不小心答应南风收个残次品进省队。他问道，“他有什么问题？”
三个分站赛中，北京和上海的竞争最激烈，成都站压力小一些。有些人为了出线，会放弃离得近的上海北京，千里迢迢跑去成都打分站赛。陆笙他们离北京最近，南风直接给报了北京的分站赛。
李卫国便有些感慨，“你啊，也算用心良苦。”
“那个孩子叫徐知遥，其实练网球的时间也不算长，他……”南风顿了顿，摇头道，“一言难尽。”
“没事，反正在电视上也看过。”陆笙安慰他。
“明天，”南风顿了一下，面上有笑容一闪而过，温柔而明亮，仿佛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他反问，“明天不是想去看升国旗么？”
李卫国打趣道，“我说南风啊，你为了推销你这个徒弟，真是用心良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口才呢？”
其实按照南风在省队那些人脉，想安排一两个小球员进省青年队，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儿。李卫国没有立刻答应他，也是想先看看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不过么，其实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南风那俩徒弟别太孬，他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南风的。
分站选拔赛有三个，分别是北京站、上海站、成都站，三站分别决出单打16强、双打八强，最后在北京进行全国站比赛。
“奇怪了，不在网球上，那还练什么网球？”
他开口，语气多少有些唏嘘，“这些年你一直没音信，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李卫国用两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事实，然后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南风当教练怎么了？不当才奇怪吧……
陆笙和徐知遥都没有去过北京，丁小小去过几次，都是旅游。俩小孩就听丁小小神侃：北京很大，故宫很宏伟，天安门广场到处是便衣，颐和园很漂亮，长城上的人比城墙上的砖都多，还有鸟巢水立方……听得他们神往不已。
南风笑了笑，没说话。
“好巧，我也想去。”
他们傍晚时分下的火车，去酒店安顿好后简单吃了顿饭，然后陆笙问南风：“教练，今晚我们去哪里训练？”
他喝了口水，坐安稳了，问南风，“教练当得怎么样？孩子还争气吗？”
“他的心不在网球上。”
南风答道，“怎么不关注？电视上经常看到她。”
南风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说实话，我倒真希望他没这么厉害。”
两人续了会儿话。无非是问问各自的生活，李卫国说了省队最近的情况，提到最多的字眼就是“乔晚晚”。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以徐知遥的资质，他的心就算不在网球上面，以后打进省一线还是问题不大的。”
“你都有孩子了？！”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光芒，走到哪里都能聚起所有人的视线。曾经的南风是这样，现在的乔晚晚，也是这样。
李卫国深深叹了口气，“那就好。”
哪怕是现在，队里上上下下不少人还在怀念南风。毕竟，像他这样的苗子，不敢说百年无人，至少前后望二十年，不会有第二个了。
李卫国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精气神很好，身材并未像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人那样发福，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年轻许多。见到南风，他一脸的感慨，面色倒是有了些岁月沉淀的沧桑。
“挺不错的，资质很好，也很努力。我觉得，他们有实力进省队。”
李卫国听罢，点头说道，“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是没见过。南风，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她学网球实在太晚了，想打出来？难啊！除非是真的特别特别有天分，像乔晚晚那样。不过乔晚晚可是六岁就练网球了。连有天分的孩子都练得早，你没有天分的怎么追上人家呢？”
南风全程闭目养神。陆笙一边和丁小小徐知遥小声交谈，一边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南风。他闭眼的侧脸线条沉静安宁，可以让人想到这时间最美好的一切。
南风见李卫国一脸惆怅，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他突然笑了笑，夹着烟的指尖对着烟灰缸抖了抖，银色的烟灰如细沙般轻轻扬下去。他笑道，“李教练，我挺好的，真的。”
由于分站赛的作用只是淘汰选拔，因此打到决出16强时就不需要继续比赛了，出线选手直接为全国赛做准备。
李卫国望向他，见这个昔日天纵奇才的少年此刻神色安静，清俊的眉宇间并无半点郁气颓气，只有沉静和从容，仿佛岁月淬炼的宝剑，宝气雍容，光华内敛。